苏芷凭借着异于常人的异常灵敏的听力听到了同行之人远远听不到的声音后,立刻提着心神循着那声响走进了院子。
院门半开着,虽有一个老婆子守着,但苏芷是整座府邸的主人,自然是没有人敢拦着她的。
她一路畅行,到了西跨院的小花园里。
这是一个只有五分地的小花园。
里面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亦是俱全的。
亭台楼阁一应都有的,靠着墙的一侧有一座不大的假山,假山前面有一座倚着它的小亭,而在那方小亭外遍植春日里会盛放的迎春花、海棠花,芍药花,此时开得最好的要数海棠了,红艳艳的一朵一朵,在没有叶子的枝干上烈得烫人。
而此时亭子里面有人的话却比这红艳艳的花朵儿还要照人。
“丫丫……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多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不用客气的大哥哥,我爹和娘经常跟我说,不管这个世界将会怎么样,但自己行事但求无愧于心,若有余力,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别人……”丫丫的回答很中规中矩,听得苏芷远远地就点起头来。
好丫头,不愧他们夫妻俩悉心教导。
“你能这么想乃是你的格局与人不同,但于我而言,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还照顾我这么多天,你要是不收下,我于心不安!”梁夏一改在别人面前的那股冷清淡漠的性子,将手里的东西往丫丫的手里塞。
苏芷还瞧见他趁着丫丫推辞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了丫丫的手,她咬了咬牙冷冷哼道:秦兽,丫丫才多大,他居然就敢这样占便宜,难道他爹娘没有教过他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嘛……
苏芷心头怒意燃烧,立马就要走出去阻止他们,但却在关键时刻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她不能过去,如果这个时候上去了,面对丫丫的提问她该怎么回答?
而且她还看到了如此尴尬的一幕……
苏芷想了想退了回去,也招呼了身边跟着的青离让她千万不要说出去,此刻更不要弄出动静来。
梁夏的心思她不考虑,但丫丫的面子她却要保住。
她命青离将院子里所有无关的下人都遣散了去,然后悄悄地躲进花房,透过里面的窗子紧密地观察着亭子里的一切。
好在丫丫是个有分寸的,在有过摸手那一瞬之后,她并没有再推辞,而梁夏尽管万分不舍,却也只好放开。
他本就不是孟浪之人,只是刚刚一时之间情绪上头竟然没能很好的控制住罢了。
他心头若有不甘,却也不敢将那等手段用在眼前这个才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身上。
他叹息一声,脸上流露出少年独有的淡淡的忧愁。
“大哥哥你怎么呢?”
“我没事,只是想到别离在即,望丫丫妹妹保重!我……会永远记得你!”原本不想道别,但梁夏少年心性还在,一个冲动之下,倒是没能忍住,他原还想说得更多,但敏锐的触觉已经让他感知到了此间的女主人已经到来了,并且在那个角落里还散发着十分不善的气息来。
他捏了捏拳头,知道自己今日是触到了那位心地善良,温柔大方的女主人的逆鳞,不然他也不会对自己释放出那么不悦地气息来。
他退开一步,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他肩高的小姑娘,心里也是有些莫名地讨厌自己,他怎么就对这样一个小姑娘产生了莫名的情愫了,甚至还将自己的家传玉佩送给了她……
但他不后悔,那样雕凤琢云的东西也只有如她这般的小丫头配得上,世人都太污浊了,佩戴它对它都是一种亵渎!
他退开一步,将目光中的深意掩住,轻轻启唇,无声地动了几下。
丫丫看得睁大眼睛,震惊得连连后退。
他说了什么,好像只有两个字!
不过她还小,尽管看懂了,却弄不懂。
她还想再问,但梁夏很明显并没有解释的心思,而是朝着她微微一笑,他人本就长得英俊逼人,再这样展眸一笑,简直就像阳春三月的春风般和煦,又像是夏日荷花般绚烂。
就连在南诏皇宫中看惯了俊男美女的丫丫也是不由不由得心醉。
虽然她还小,情窦未开,但这并不妨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喜欢吗?”梁夏听得心神一荡,不由回过头来,眯了眯眼睛。
丫丫也跟着他做了一个同样眯眼睛的动作,然后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喜欢就好!”梁夏看向假山侧面的某个房间,他知道他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了,在那里有来自这个宅子的女主人正在凝视着他,那目光绝对算不上有多和善。
他起身离开,留下手上拿着玉佩的丫丫瞧着他的背影半天都没有弄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芷看到梁夏离开,立刻跟了上去,然后在出了西跨院后的一处抄手游廊转角的地方拦住了他。
梁夏别看人小,但有句话儿说得好,叫作人小鬼大,他其实早就在发觉苏芷的身影时就已经知道了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因而他连一点儿惊讶都没有,而是十分淡定从容地垂手立在一旁,恭敬地行礼:“赵夫人安好!”
苏芷淡淡地点头,伸手不打笑面人,尤其展现在她面前的还是那样一张惊天绝艳的脸。
那笑如同春天里开放的花朵儿一般无比的盛妍,苏芷瞧着心里止不住地想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男生女相。
但这梁夏却也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大约他自己也明白他的脸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些,因而平日里他就尽量不苟言笑,好让别人看不到他那么让人惊艳的面容。
但此刻面对苏芷时他却没有了任何拘束,毕竟他有求于她……
梁夏的态度可以说极尽的恭敬,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讨好的意思。
以至于面露不悦原本想要好好警告他一番的苏芷也暂时摆不出脸色来,反而淡淡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多谢夫人关心,丫丫妹妹的药极好用,伤口已经尽数好了!”梁夏下意识接过话头夸赞着丫丫。
这话倒也真实,他的伤势除了先前的时候苏芷瞧过一眼,开了一回方子以后后面都是丫丫在照看,从诊脉到开药方到施药都由丫丫一应全包。
所以梁夏对于小丫头丫丫也不是平白无故突然间就动了心,而是长久以外累积的情感。
“既然如此……”苏芷斟酌了一番,她原本是想要直接开口赶人的,但是想着这个少年的身世坎坷,父亲终逝,母亲疯魔,家道中落,也着实极为不幸,因而再三想过之后,决定还是用温柔一些的话。
不过梁夏却是一个十分聪明而且敏感的人,在苏芷的话还在酝酿的时候,他就已经反应过来而且迅速接上了话头:“夫人说得对,我在贵府打搅得已经够久了,正好昨日接到苏将军的来信,催我西行。想着丫丫妹妹倾尽为我治伤,怎好不前来道别一番!”
他倒是大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皆讲了一番,同时也表达了明日就出发的想法。
苏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本性善良,若不是为着年幼的丫丫,她又岂会想要做这等不讨人喜欢的事,但丫丫实在是太小了,她不能让她过早地便接触这些,以免像当初的赵灵受到坏人的欺骗……
“赵大人和夫人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今日大恩,往后必定会报!”说完场面话,梁夏便行礼说既然已经道别,他便今日即刻西去。
苏芷见他走得如此干脆,心里颇有些不对劲,知道他恐怕是看出自己护犊子的心思了,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客气地说他既然明天走,今日夜里便是再住一宿也使得。
“我祖父曾经在西疆时教导我大丈夫当保家卫国,得立军功,以前不觉得,如今却是刻不容缓,还请夫人允我此刻请辞而去!”梁夏一脸坚毅。
他认真起来,那张脸就更加好看了,俊朗之外透着十分的英气,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信服来。
苏芷点点头,心里觉得如果再过几年,这个少年郎或许真的能够建立属于自己的一份功业,丫丫长大之后,若也有那份心思的话,倒也……
嗨,现在他的前程未定,她就想这些似乎有些想多了!
两人说完了话,正好那边赵晋回来了,苏芷将他悄悄地拉到一边将先前梁夏的所作所为说了,赵晋还没听到后面就开始暴怒,说要将那小子弄到面前来好生整治一番,他们家丫丫还那么小,他居然就敢生出那些想法来。
赵晋为官多年,积威甚重,又从未在苏芷面前发过怒,连她瞧见了都颇有几分心惊,连忙拉住他,小意地撒着娇,才让他平静下来,但还是嘟囔着要去找他好生谈谈,务必要把他的那小心思都给断得干干净净的。
苏芷好说歹说:“如今倒是用不着相公这般,他已经回房间收拾行李了,即刻便要启程去西疆。我找相公来,还是去送上一程!”
赵晋听闻他即刻便走,怒火慢慢地消了下去,苏芷便趁机劝道:“俗话说得好,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我看他这般心性,恐怕以后不是好相与的,咱们既然与他结下的是善缘,不如就循着此线走,反正他此番离了京城,以后的事情等到丫丫大了自有决断!”
苏芷自觉是要做一个开明的母亲的,她不想生硬的用自己的想法直接干涉丫丫的想法。
抱着这样的想法,苏芷只是让赵晋将梁夏送走了,却并没有干涉丫丫。
苏芷看不清楚这个少年郎未来会走向哪里。
但从他此刻那般悲惨的命运、辛酸的经历来看,他已经养出了阴郁的性格,虽然他在用笑竭力掩饰住他性格之中本来拥有的东西,但是苏芷却还是一眼便看透了他。
在她面前,他所有的情绪掩藏都是多余的,也最习惯透过现象看本质。
梁夏绝不仅仅只是他们看到的那样单纯。
不然他凭什么以一个十四岁的年纪就能从一众将士之中一跃成为千户。
战场上的事,苏芷虽未曾参与过,但早在十年前的千佛山之中,看到过孟将军带领着军队与拜月教发生的那次冲突,当然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西疆那次,一切的对峙与争斗全都是拿生命在赌。
战场之上,没有所谓的东风压倒西风,只有生与死。
一念之间是死,一念之间是生,端看个人的本事和心理素质是否过硬了。
而梁夏小小年纪,虽长得出众,可那一身的杀伐之气却是年纪再小也掩饰不了的,那笑背后不知道淹没了多少条人的性命……
想到这些,苏芷的心微微沉下,看来对丫丫的教育还得再深入一些才是。
自此苏芷对丫丫的管教松了一些,但给予她自己思考的时间更多了,也乐于让她参与一些生意场上,甚至就连谈论赵晋官场上的事情苏芷也不再房间地背着她。
不仅让她听,到了后面的时候还会问问她对当前局势的看法。
赵晋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也没有领会到苏芷的用意,不过本着对自家小娇娘的依赖,他自然不会出声阻止,而随着时间慢慢地往前推移,他猛然发现自家闺女能得越多,说出来的话竟然十分有道理。
对此苏芷的反应很是淡定,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眼看着京城好似一片繁华,但我觉得这恐怕都是表面上的繁华,迟早有一天,在那一位的治理之下恐怕还是会生出乱子来!”
苏芷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想,但是这是她心中最深之处传递出来的东西,有一部分是她分析出来的,但是更多的是来自于潜意识里面对这个国家,对上位者气运的感知。
气数已尽倒不尽然,而是她感知到这个国家的气数好像在慢慢耗掉,却又没有新的气运产生!
她在闲下来的日子里,将京城的生意都去走访了一遍。
以后有李思容管理着,她根本就不用怎么操心。
除了知道京城分布在南边和东边的两座温泉庄子以外,还有两间成衣绣坊,其他的铺子的地理位置和里面的布局,甚至是连卖什么的她都不甚清楚。
她平日里看的账本也是李思容准备好了给她瞧一眼支出和营利,她忙起来的时候也不大怎么看了,都是交由赵灵和丫丫在看着。
毕竟走到她这个地位,她已经不需要在乎那些产业到底是卖什么赚钱,她只知道不会亏本,不需要往外掏银子便是。
只是最近李思容情绪不大对劲,傅青渊便不大敢放她出来,他们在家里一家人都商量好了,能够顺从着她的心意来配合她演戏,但是在外面谁又能够保证他们是否配合,而且配合起来演的戏又是否可以不穿帮呢?
一旦出来外面就存在着太多不安全的因素,所以商量来商量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李思容轻易不要出门。
万一她实在是要出门,傅青渊也会选择亲自陪同。
这样一来,生意场上原本由李思容负责的那些事情也都转到了苏芷身上,她已经清闲了这么久了,此刻李思容有事,这是她不能推托,必须要承担起来的责任。
她便在送走梁夏的第二日,就带着丫丫开始账本上店铺的位置一间一间的去巡视。
只是这不走不知道,一走真是吓一跳。
东市里面有六家铺子,还是设立在市面上最为繁华的所在,六家还是连着的,只是经营得品类各有不同。
有成衣铺,有卖首饰的,还有茶楼、酒楼,另外还有两家卖酱料的。
而西市里面却也类同,只是还多了一间卖南诏商路运过来的一些稀奇的货物,再加上从南洋过来经过处理过的海货。
光是铺子这两边加起来就已经有十二家,且不说,城郊还有两家温泉庄子,这么些产业也不知道李思容是怎么在短短十年里发展起来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操了多少心!
苏芷再一次感慨着,李思容真是一个天生的商人,她若是长在现代,那铁定会是一个最成功的女商人。
她直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刚刚与李思容合作时,她们那会儿就只开了一间温泉庄子,还是与摄政王妃一起合开的。
当时的她大概万万没想到现在她去查看名下的铺子时,居然能够看到她运营了这么多家……
她实在不是一般的厉害!
苏芷走了一路,就感慨了一路,但她此番却也没有忘记与丫丫聊聊店铺管理的事情。
一路上铺子里的人都早就听闻过他们的东家是两个,一个是经常会出现巡铺子的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而另外一个则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同时也是皇上钦封的绵州郡主。
只是令他们好奇的是,这一位却很少,甚至根本不曾出现过。
这回倒是见着了,一见果然让人心头生出无限地敬意,瞧那一身的气度,那一身的光华,那一身的……
简直了!
众人连连称奇,当然最吸引他们目光的是,东家居然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前来,并且耐心地给她讲解经营铺子的方式方法。
听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奇,有明眼人猜测着他们可能在不久的以后将会迎来一个只有十岁年纪的小东家。
果然没错,苏芷在带着丫丫在京城的十二家铺子里逛了一圈之后,就开始计划着要将他们都交到丫丫手上,就让她试着管理。
“娘,这个……这么多家铺子我能管得过来吗?”丫丫心中震惊,有些小小的忐忑。
苏芷朝她点头,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别怕,娘会陪在你身边,帮着你一起参详!”
有了自家娘亲的承诺,丫丫胆气足了一些,她本也不是什么怕事之人,再说她之前也跟着赵灵学到了很多,此时倒也的确想要试试身手。
苏芷看她跃跃欲试,便在带着她巡视过两次之后,后面的巡铺子索性就让她一个人去。
只是将自己最为得力的青离派给了她,再加上跟惯了她的青园,还有经常跟着李思容出去管理铺子的青芝,一行人很是打眼。
一开始倒是很顺利,可没想到在从东边的铺子去往西边的铺子时,却在一条街口被人堵住了去路。
丫丫坐在马车里面突然马车一个急刹,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有拉车的马被车夫猛地一勒长嘶一声,足以穿破人的耳膜。
丫丫巴掌大的小脸上紧紧地皱了一下,本想立刻掀开车帘去查看,但想到娘亲教育她的,遇事不要惊慌,先看清楚情况再说!
她稳了稳,竖着耳朵去听,只听马车下面有人在大声地哭求:“哎呀,救命呀,马车撞死人了,撞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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