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这番急急忙忙地出府来,最后却落得一身失落地回府。
路上遇到好些下人跟她问她,她也没有心情与他们招呼,只能草草地应一声,回到居住的院落。
青柠迎了上来:“夫人,国公府给您送来了从东南边送来的沙糖桔,您看看这会儿是要吃些吗?”
苏芷听到国公府的名字眼神亮了一下,随后又熄灭了,很没有精神地道:“嗯,我记得我这里有些从南诏运来的芒果干,你们也拿一些送去给国公府当回礼。另外将那桔子分成四份,我们院子里留一份,给丫丫他们送一份,还有大小姐那里拿一份!其余的你们看着分了吃吧!”
青柠有些犹豫:“夫人,这……这不太好吧,这可是珍贵的沙糖桔!”
如今是冬日,这可是在外面花银子都买不到的主儿。
夫人倒真真儿大方,居然还拿来打赏给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吃。
“都是自己人,不拘什么珍贵不珍贵的!”
苏芷指了指青离让她带着青柠一块儿下去送。
她最是明白的,她一般得了什么好玩意儿总不会忘记给一些特定的人分。
这头一个自然是青离自己个儿,另外便还有青园、浣娘等人,赵晋那头儿的便是云字辈的四个人,再加上苏芷安置在前院的几个武字辈的侍卫,旁的普通下人倒也没有这个殊荣。
青离是分惯了的,很是得心应手地领着青柠将其分散了,一一送去。
这前面几个人都是客气地打了招呼,放下东西得了一句谢意便走了。
送到丫丫那处的时候,丫丫随口道了一句:“青姨来了,快请坐下!”青离犹豫了一下就势坐下了,还接过了丫丫亲自捧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只觉得刚刚在外面寒风中穿梭的冷意一下子被驱散,一身都舒畅了,她用茶碗盖拨开茶叶沫子,抿了抿茶水,含了一口在嘴里,缓缓咽下去后道:
“小小姐,奴婢……奴婢有话要说!”
丫丫巴掌大的小模样,却是一副十分老成的模样笑嘻嘻地道:“青姨有什么话就直说!”青姨不像别园姨,她平素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赶过来,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青离便将先前自家主子出去又回来的事情说了。
“夫人现在心情有些不太好,奴婢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小小姐你有那个本事哄夫人开心了,这不……”
丫丫听着青离一番话全是在为她家娘亲着想,顿时满脸感动,直道她是一个好阿姨,一颗心全悬在她娘身上了。
青离被丫丫直白的夸赞弄得脸有些红,她不适地动了动身子道她多余的话儿也不会说,只希望夫人能够开心一些。
“那成,我就陪青姨去一趟娘的院子!”丫丫四处看了看,捧了一帖自己临摹的王羲之的《兰亭序》的草书,临到路上又拐了一趟团团圆圆的院子,进去搜罗了一圈,拿了一张两个人合作画出来的画作。
然后直奔苏芷的院落。
丫丫到的时候,苏芷正临窗默写《清心咒》可这个过程似乎并不那么顺畅,时而皱眉,时而抚额,时而又沉默……
“娘!”丫丫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瞧了一眼才小声唤她。
“丫丫来了!”苏芷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了,但瞧见摊开的《清心咒》,上面字迹却因为心情的凌乱而显得有些乱。
只是此时墨迹未干她却是不好将其收捡起来,只好把它推到了一边。
丫丫早就看到了,古人常常说字如其人,虽说这样的观点稍微有些偏颇,但也不全然没有道理。
一个人的字虽然不能完全概括一个人的品行和所有。
但的确能从一幅字中看出那人当时的心情如何。
就如此时的苏芷,她的字迹凌乱,笔锋错乱,很明显她现在情绪不佳,心绪紊乱,如此才会在字迹上面显示出来。
“娘,你在写字,我刚好也写了一幅,正好带着来请娘品评一番!”
丫丫小小的丫蛋脸上,两颊圆鼓鼓的,明明还带着自然的婴儿肥,可神情到眼神却又显得那么的成熟,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让苏芷想要像以前一样刮着她的脸颊逗她玩儿也做不到了!
“对于写字方面,你爹爹才是专家,我这笔字哪能品评你写的!”这话倒不是苏芷自谦,却也是事实。
她虽然在现代的时候或多或少的练过几笔毛笔字,但与丫丫这般三岁开蒙,自小就倾注了童子功的人来说,她的字在整体的构造方面与她相比的确是有些欠缺的。
但赵晋就不同了,且不说他在朝堂上一直所用的馆阁体,就连那笔草书写出来也是龙飞凤舞,别有一番意境在心头!
“娘又谦虚了!”丫丫说着硬是拿了出来让苏芷点评了几句。
自然是写得了,不过苏芷也还是挑挑拣拣地指出了几处小问题,她教育子女便是:不可一味打压,这样带出来的孩子没有自信,当然更加不可以的是一味捧着,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容易不知天高地厚,以后有的是犯错儿的时候,所以就居中一些,既要让孩子听了想进步,又不会让孩子固步自封,自以为是!
就如此时丫丫听了自家娘亲所说亦是十分赞同不停点头。
说着又拿出了她从团团圆圆那里掏换来的那副画。
整体是淡墨色,期间还点缀着一些淡粉和嫩黄的梅,在点点梅花后面有几许浓浓的身影。
细细看去,苏芷顿时看明白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数:“一、二、三、四……”
上面一共画了五个人,她惊喜地道:“这是画的我们一家五口吗?”
上面正好五个人,中间那人身影娇俏,纤细瘦长,穿得又是淡蓝裙装,可不就是她平日里最爱穿的颜色嘛!
而在那中间女子的身边有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穿得是赵晋平日里会穿的石墨色,就在两人的两边一边站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一身嫩粉粉的裙子,让人只看后脑勺都能瞧出她的灵动与跳脱来。
另一边则是俩胖乎乎的小男孩,一个个还是总角的模样,手里各自拿着一只笔,一张宣纸凭空飞立,两人的手正在上面涂抹,在那画卷之中的画卷之上竟然画的也是这般画境:一家五口,背对着赏梅作画,日子真是好不快活。
苏芷瞧着,紧皱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这真是团团圆圆画的?”
在她印象中他们才七八岁的模样,虽说那笔字在赵晋的严厉监督下已经成形了,但是画技她记得似乎他们才刚刚接触没有多久,短期之中他们竟然已经画得有模有样了。
“当然是他们了,你瞧瞧我都告诉过他们了,不要把我画得这么小,像个小不点!”丫丫嘟嘴,表面上一副很不满意的模样,但是只要仔细去看,便可见她笑弯的眉眼,还有两颊上像是印出来的梨涡,如此便能知道她其实开心得不得了!
苏芷也笑了,她突然明白过来丫丫这番前来的目的了。
她抚摸着她的头发,黑油油的如同上了光一般,细长柔顺。
“丫丫呀,你这小心思!”她忍不住叹息。
丫丫实在是太聪明了,她这般做恐怕是听青离说过她心情不好,这番明明想要逗她开心,却又不直接点明,反而用这般迂回的手法逗她,不可谓是良苦用心。
“娘,丫丫喜欢逗娘亲开心,也希望娘凡事不要多想,你从前不是经常教导我做人一定要想得开吗,不然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让人心塞的人和事,若是凡事都计较着,那我们岂不是累都要累坏了!”
丫丫像个小大人一般一本正经地给苏芷灌心灵鸡汤。
苏芷长吸一口气,喝下好大一碗鸡汤,想想连丫丫都能想得通的事情,她又何必这般计较着,让自己解脱不得?
她笑笑答应丫丫说自己不会再多想了,让她尽管放心好了!
“嗯,那拉钩!”丫丫主动伸出手来一把勾住了苏芷的手。
纤长的大手与细小的小手拉在一起,这画面无比的有爱。
连站在一旁瞧着的青离都忍不住笑了,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了一种,她若是能够养出这样一个小姑娘那就好了,同时也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悄悄地点了一个赞!
要不是丫丫小姐亲自出马,也不知道夫人这是要惦记多久!
这边母女情深,气氛融洽,却突然听得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和凌乱的喊叫声:“不好了,不好了,赵夫人,赵夫人,求求你救命,我们夫人……夫人她快要不好了!”
声音落下,苏芷便看到了李思容身边的珠儿抚着胸口倚在门框上,她满脸的泪水,眼眶红通通的,应是狠哭了一场。
苏芷惊了一跳:“什么?你说思容怎么呢?”
珠儿在六岁时就伺候在李思容身边,一路走来已经是李思容身边近二十年的老人了。
先前就在李思容嫁入傅家的时候被其许配给了傅家大管事的儿子,如今已然是傅府的管事娘子,她负责的主要是府中的一些事务,故而在李思容出来时,很多场合轻易已经看不到她。
而今她居然跑出来了,还这样一副大惊失色地模样,想苏芷不多想都难。
她拉住她草草问过一句,只听见李思容快要没命,也来不及多听,扯着她便出去了。
跑在路上的苏芷如今满脑子里都是李思容不好了……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李思容身边去。
她记着,她不仅是李思容的知交好友,还是一个大夫,她能够救她!
她这般坚定地认为。
跟着珠儿到达地方,苏芷一头闯进去,只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声,却不见李思容的人影。
“思容!”苏芷唤了一声,循着哭声进去,却见贵妃榻上李思容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她紧紧地抱着肚子,在榻上翻来覆去,可见是痛得狠了。
而在她的身旁,傅青渊还是一身飞鱼服,连身上的绣春刀还挂在腰间,可见他来得却也是十分仓促,连身上的这身吓人的行头都没来得及卸下来。
“痛……啊……痛死我了!夫君……”
“思容!”苏芷连忙奔上前去,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腕便开始把脉,这一手指按下去,她的心神便一下就沉了下去,仿佛人突然从高处坠落,一下子处于失重状态一般茫然。
她的失神让傅青渊一下子紧张了,他急不可耐地问道:“郡主,我家思容怎么了,可还行?”
就连李思仪听到她来了的动静也暂时性不唤痛不打滚了,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住她。
嘴唇微微一动,苏芷俯下·身去听好像能够听到她唤她阿芷,我会不会死?
苏芷的心一酸,几乎是条件反射就反应过来:“不会的,不会的,思容,你别怕,你只是……吃坏了肚子,我这里有药能够治好你,你现在闭上眼睛,我替你扎针止疼!”
李思容点点头,苍白如雪的脸上勉强显出一抹笑颜来。
看到苏芷前来,不仅李思容放了心,就连傅青渊也是满脸喜色,忙不迭地回应:“好,好,有郡主在就好了!”
苏芷心头的苦涩更深刻了,但瞧见李思容那双眼睛还在指缝间悄悄地看着她,她立刻就又用一种安抚的笑容看着她:“思容你别怕,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我保证!”
“好!”李思容皱着眉头强行把那股痛意按压下去,一心一意听着苏芷的话。
让放松呼吸就放松呼吸,让吸气就吸气,让翻身就翻身,让吃药就吃药……
而在此过程中,李思容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苏芷这边在她身上一番折腾下来,足足花了整整两个时辰。
“孩子……孩子果真保不住了?”傅青渊尚有些不甘心地问着。
苏芷后背一僵,思虑片刻终究还是实话实说:“没错,孩子尚小,原本就还没有成形,刚刚你也瞧见了……”
她在将李思容给安抚好了之后,施针在她身上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替她止痛,更是为了让她把已经救不了的胎儿给排出来……
还没满三个月,孩子只是一团血水……
“为什么……”傅青渊哽咽着,突然间捂住脸颊,一道低沉的悲悯声呜咽而出。
“为什么大人有仇恨不冲着大人来,却非要拿孩子来折腾……”
苏芷没有劝阻他更没说话。
虽然她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哭出声来,但其实她的心里却十分不好受,因为这件事情的因果她似乎在无意中全程参与了,只是在最后的时刻没有陪在李思容身边……
如果她再坚持一些,如果她不那么信任她们双胞胎姐妹之间的感情的话,如果她能够冷血一点……那么或许李思容如今的悲剧就断然不会发生!
苏芷还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小世界里,傅青渊已经宣泄完了他的悲痛情绪,心头的仇恨此刻噌噌地往上涨着,他腾地站起来怒声喝问:
“是谁,是谁害了思容!”
“是……是谁奴婢也不知道!”珠儿一直在旁边守候着,眼见着自家大人出声问,可却没有人回答他,她连忙回应着,但是她自从成亲之后就转为了管事娘子,已经很久没有跟着自家主子出门了,而这一次主子很明显就是出了一趟门之后,回来没半时辰就变成这样了……
她睁大了眼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道:“奴婢记起来了,夫人出门前原本是打算去找赵夫人的,但是刚要出门时就接到了来自黄府的帖子,那帖子奴婢亲眼瞧见过的,便是黄府的黄少夫人派人送来的!”
珠儿这时候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她还记得送那帖子的人好像还是曾经在李府时就伺候大小姐的人。
她因为很熟,还负责在夫人没来时接待了一会儿。
她记得夫人在看过帖子之后,就立刻命人改道去了黄府,而如今她变成这般模样更是在黄府回来之后的半个时辰之内……
而在家中她早就知道自家夫身怀有孕之事,她虽然做了管事娘子,但是只除了不跟着夫人出门以外,其实很多事情夫人还是习惯性点她来亲自伺候。
故而对于她的月事她非常清楚,这一次夫人怀孕,还是她首先发现的,所以她早就吩咐下去了,不管是厨房吃食还是衣料方面全部都是按照孕妇的标准来准备的,因而问题不可能出现在这上面。
如此说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黄府,也就是说是她们夫人的亲姐姐……
说出以上这番话之后,珠儿好像把自己吓了一跳似的,立刻睁大了眼睛,捂住嘴唇,一副受到了极致的惊吓的模样。
“是她,你确定?”傅青渊咬着牙,捏着拳头,满心满眼的愤怒!
珠儿从自我的情绪中回转来却又被傅青渊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她紧张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嗫嚅着道:“嗯,夫人是不是在黄夫人那里中的招奴婢不是很清楚,但奴婢能够确定的是在家里夫人肯定不会中招,而且夫人又是回来半个时辰左右发的病……”所以推来算去,也只有黄府一个可能性。
傅青渊兀自不信,黄家夫人李思仪她也是见过的,也是他的亲表妹,以前看着的时候长得清秀可人,也并不是那大奷大恶之相的人,她总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妹子下手吧?
他不想相信,但是……
他瞧向苏芷:“思容她是中了什么药?”
苏芷全程听着他们主仆二人说话,心情很失落,她转过脸去,咬住牙才勉强控制住要崩溃疯狂的表情:“没有什么特殊的药,只是藏红花!”
藏红花的药效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凡学医尤其是中医的,基本都知道其在孕妇一事上的谨慎。
只是苏芷想了想她在黄府的所见所闻,她很确定当时李思容在黄府喝过的茶水和吃过的点心里确是没有这个东西的。
不然的话那味儿她一定会闻出来的。
所以此刻她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中的这红花。
傅青渊原本也知道苏芷跟着李思容一块儿去了黄府,心里还留有希望,于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却从她这里得到的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正当两人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贵妃榻上之人醒了:“咳咳……”
这声音由着身体受了大亏的李思容发出来原本不大,但是苏芷却莫名地受了惊吓,她身子一颤转过头去,刚醒的李思容看着她一脸的惊讶,抬手握住她的手道:“阿芷,你怎么呢,我吓到你了吗?”
苏芷摇摇头:“没……没有,没有吓到我……”
现在的李思容只以为她不过是突发了一个小状况,生了一场病而已,她并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她又到底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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