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自此便想要将宫里头那一位斗倒,虽然存在着这样的想法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有可能太过自信了,但是想想那一位的恶行,她就觉得她必须要这么做。
一个人活在世上,若是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只能在亲近的人受到伤害时远远地观望着,甚至连近前去安慰一番都不可得的话,那么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当她从小星口中得知玉叶公主的为人,得知她对赵灵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手时,苏芷就已经在心里默默地定下了与她的不解之仇!
虽然主动往身上招揽仇恨很不明智,尤其对方的身份高出她许多,手里的权力也比她大得多,身上的资源就更不用说了,她身在后宫,可她这么多年在宫外游荡,在那铜正街上,广济街上的店铺恐怕并不会比她少,每年所赚的银子也不一定没有她多!
但她认定了,就得做!
李捕头听到苏芷坚定的话是愣了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看向赵晋,他仍旧有些不相信赵大人会将这些不需要女子操心的事情告诉她。
但赵晋却点了点头,这是示意他不用瞒着他夫人的意思。
李捕头尽管心存疑惑却依然道:“不瞒赵夫人,我们盯着那赌坊已经近一个月了,他们外面虽然是经营的茶馆,但却是挂羊头卖狗肉,后院全是赌钱的小包间,在后院连着的另一个宅子里更是一整片赌场……”
苏芷点头,表示这些情况不用他说,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早就在青一暴露还有查到府里有别人的眼线时,她就已经派了人查探他们,并且随时都有人实时监控住他们。
所以这些情况并不比李捕头了解的少!
她还补充道:“这样的赌坊玉叶公主光在京城就有四家,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各一家!”
李捕头震惊地瞪大眼睛,瞧着苏芷,原本没仔细瞧,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乍一细看,却不知为何瞧着这身形好像又有几分熟悉之感。
不过这样的情绪并没有在他心里停留,很快就被他带过去了:“四家……这么多,我以为只有这一家!”这些东西藏得这么隐蔽,连他调用府衙的势力短期之内都没有办法查到,而面前这个年轻的夫人却道她什么都知道。
“说说你打算如何利用刘二子这事吧!”苏芷对于赌坊的概况和发展规模如何,里面赌什么,有哪些客人她都不感兴趣,唯一的就是李捕头要打算怎么做?
“此事……在下暂时还没有想法,但是在下知道刘二子怕死,留在这里咱们肯定是可以利用一番的!”
至于怎么利用他暂时还没有想到那里去!
“李捕头可以试着想想,如今的赌坊在名义上是不能存在的,他们胆子再大,后台再硬也都不敢实打实地打上赌坊的招牌,这说明他们也是有弱点的!”
苏芷微微提示着。
李捕头认真地听着,一张宽大而黝黑的脸上全是认真。
“赵夫人说得没错,如今赌坊的现状基本上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如果一旦有人有举报了,那么官府自然就会受理,案子岂不是就交到我们手上来了!”李捕头好像想通了一个什么关节,突然间兴奋起来。
此时赵晋突然开口:“李捕头想得一定是这个案子一旦交到你们手上,就会由着你们随便查探了,对吗?”
“啊……难道难道不是吗?”李捕头有些蒙。
他深刻感觉到面前这对夫妻的脑袋瓜太好使了,在他们面前人家长得是脑袋瓜,他的好像是榆木瓜,天都开不了窍,这好不容易吧让他想到其中一环,却还被赵大人质疑了。
苏芷笑笑为他解惑:“李捕头恐怕是没有想到此案牵涉重大,你确定你们知府大人有这个胆量敢管敢办敢抓敢判吗?”
底下的兄弟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莫过于自己。
秦梅柏便是再大公无私,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仕途毁在这件事情上。
他可是老油条了,精明着了!
李捕头一经提醒也反应过来了,他是秦梅柏的老下属了,对他的品性自然了然。
秦知府胆识是有,但是胆魄却还不够!
让他随便处理些民间的冤家错案还成,要是是直接与这等后台强硬的人强行杠起来,那么不好意思了,他老人家是要撤退的!
“那……那这不是白忙活了吗?”李捕头黑脸一沉,显得更黑了。
此时天色也渐渐地暗下来,要不是他牙白,苏芷冷不丁朝他的方向看去,差点没有看到他的脸朝向何处。
“你想得也太悲观了,需知有些事情并无绝对!”
这个世界上哪有事是绝对的,不是黑就是白,难道还不允许别人在黑白线之间徘徊一下吗,况且除了黑白还有灰呢!
苏芷安慰过后突然沉声认真地道:“我问你,你当真敢跟宫里头那一位硬着刚?就不怕她发怒砍了你的头!”
闻言李捕头不屑地大笑一声:“实不相瞒,上次要不是有赵大人和赵夫人在,我们兄弟十数人的命早就被那狠毒的女人要了去,如今这命不过是捡回来的,既然如此,我们便是死也要拉上她做垫背!”
听着李捕头的豪迈之言,苏芷却不由得摇头:“有可能你们把自己折腾死了也不一定能够拉得住她!”
就凭他这智商,这连弯都半晌转不过来的榆林脑瓜,怎么拉扯人家聪明机智又心狠手辣的玉叶公主?
别说是他了,就连她与赵晋合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胜算!
她叹息一声,暗暗在想着到底要不要赶紧着再把丫丫和团团圆圆给送回南诏去躲躲,不然有他们在,她也是没有办法孤注一掷的!
“娘子别急,你别吓到了李捕头,此事说来难,但其实只要李捕头决心强,或许本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赵晋适时接过话头,把慌乱无依的李捕头笼在了自己身边。
“赵大人,你就实话说吧,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
赵晋四处看了看,又招过云柏出去巡视了一遍,确定四下无人才附耳小声道:“你这样……”
两个人的声音很小,苏芷耳朵根子尖利也只听了一个大概,不过对于她而言,听到这么多已然足够了。
来的时候大家心中都没有底,离开的时候除了李捕头脑门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蠢以外,苏芷和赵晋相视一笑,心里已然都有了数!
冬月初一,连着晴了好几日的天突然下起了雪。
顺天府门前的鸣冤鼓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的声响传到了衙门大堂里。
秦梅柏在师爷和李捕头以及一干衙役的簇拥下登上居中大座。
两边衙役一字列开,手中杀威棒怼在地上,不停地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同时伴随着众人口里的“威武”声延续不绝。
跪在堂中的刘二子早就被这番动象给吓得蜷缩成一团,双膝一软跪倒下去,双手紧紧抱着头,口中不停地求饶:“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啊!”
一轮极致的折磨过后,便响起了秦知府那稳重的声音:“堂下何人?”
“草民……草民刘二子!”
“敲击鸣冤鼓可有何冤情,今本官高坐大堂,速速呈来!”
刘二子被那威严厚重的声音吓得身子又是一抖,连忙拱手作揖,自他进来,那腰竟然从未伸直过。
他同时有些心虚,甚至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后悔,也许他不该接这个状告那家赌坊的烫手山芋。
可是……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持刀站在秦知府身旁的高大男人——李捕头正瞪着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他咽了一口口水,立刻从怀里掏出专人为他书写的状纸。
秦知府早先就已经收到过知会,只知道有一个人欠印子钱的人要来状告那家赌坊,却不知道这状纸上写出来的事情却远远不止这么一点。
什么赌坊与隔壁的花柳楼联手沆瀣一气故意勾·引读书人逛伎楼寻欢作乐,尔后里面的花娘将其的银钱榨干之后又立马有小厮引着他们去赌坊里面碰运气,故意引导,还有直接逼迫……各种各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手段,简直令人发指!
“竟有此等事!”
秦梅柏生气是真生气。
作为顺天府的州府长官,对于自己治下的各种情况他心中自有一把算盘,对于各个地方开设的不能够明着出现的赌坊他也早有耳闻。
但是京城的风气如此,只要赌坊不在明面上出现,只要没有人举报,他便也只能随大流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但是此前他也只认为那些地方也只不过跟青楼伎院一般只是贵族公子们的销金窟罢了。
所以在没有人主动来告的前提下,他一直都选择无视!
因而对那些赌坊的真实情况并不算了解。
如今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脸上的震惊并不是装出来的。
他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
“大人,草民所书千真万确,愿拿项上人头作保证!”刘二子咬咬牙心一横索性甩了重话。
李捕头说得对,现在不告是必须要死,而告好歹还有一丝希望。
如果他能赢的话,只是如果……
但有希望总好比必死无疑!
他咬紧牙关趴伏在地,晃荡的模样竟也有了几分郑重其事之色。
“此案若真如你所说这般严重,那这案子本官倒是想要管上一管,只是但凡牵扯到这些的本官恐怕并无权限去管,不过你放心,既然你告了,此案本官会替你上报!”秦梅柏心头气性荡漾不已。
不管这事儿的背后是谁,性质如此之恶劣,他确实有心想要过问。
就算到最后也许他还是不能动到那家赌坊背后的靠山,但好歹也要隔山敲敲警钟。
这里好歹是他的治下,他们做生意赚钱也只能差不多得了,闹得太大,动不动死人,事情若是传到宫里头去了,皇上问责下来,他也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他有心整治一番京城赌坊的乱象,便将此案接了下来。
同时让李捕头把刘二子打发回去,说有了消息就会通知他。
刘二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捕头却出声道:“大人,此番安排恐怕不妥!”
秦梅柏抬眼看他:“哦,怎么不妥?”李捕头是府衙中出了名的闷葫芦,他不喜欢说太多的话,平日里更加不会质疑他的行为,这一次却是有些反常的。
“此番刘二子状告赌坊之事乃是大张旗鼓的,并没有藏着掖着,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是他在告,大人这番又把他送回去,恐怕他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
“住口,岂能如此说话,这堂堂京畿之地,泱泱国民,难道还都不讲王法了吗?”
“大人,大人啊,求你救救我,他们上次逼得我跳楼自杀,这一回想必更加不会放过我!”刘二子趁机哭诉。
秦梅柏冷哼一声甩手让李捕头自己安排。
李捕头连忙道:“禀大人,属下的房间还算宽敞,近来属下又值夜班,不如就让刘二子在我那儿将就一下!”
秦梅柏挑眉,今日的李捕头很有些不同。
不对,从一个月前李捕头中毒过后他就显得心事重重的,而他又一向对那家赌坊的事情感兴趣,平日里一听说那里有事情,他便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往那里。
想到他与宫里头那一位的恩怨,他心下一软,但是又不得不提醒他:“敌我力量悬殊,你确定要以卵击石?”
李捕头犹豫了一下让手下人来先把刘二子弄出去尔后小声道:“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人一锅端了的好!”
这一个月的日子他们过得可真是不平凡。
玉叶公主人虽然在皇宫里,但是她手底下养了一大群人,随时都可以在外面游荡的那种。
他们没死的消息一开始还有赵晋想的办法帮忙瞒着,但是这几日却实在是瞒不住了。
尤其是刘二子跳楼的时候,他带着一众兄弟们露了面。
也许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弟兄们玉叶公主的人不认识,但是对于他,她们却是很熟悉的,所以一下子就认准了他了。
听说因为这事,赵家夫妇二人埋在玉叶公主身边的一个暗棋差点被毁,幸好那人机智才好不容易躲过一劫。
但是赵夫人说得对,玉叶公主一旦知道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她下的毒还没有害死他们,那么他们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一次她如果再出手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手软了。
一出必然就是杀招,所以让他千万不要再抱着侥幸的心理了。
因而,这一次不仅仅只是刘二子要保命,他与手底下的十数个弟兄们也要活命,此事不能为而他们却偏要为之!
拿命来赌,赌一场大的!
“去吧!”秦梅柏心里不是滋味,可他能帮他的只有这么多了。
“大人不必多想,蝼蚁虽然无法撼动大树,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李捕头信心满满。
去了跨院看刘二子已经被安排好了之后,他立刻出门去找赵晋。
他与那边早就约好了,只要他这安排好,赵晋便立刻从大理寺过来主动接手此事!
赵晋此时正是上值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忙活着,他正阅览着大理寺这么些年遗留下来的陈年旧案,就听云柏来报,李捕头找上门来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此时阳光刚刚西移,想必申时不到,他整理好官袍起身出门。
迎面看到刚迈进门槛的黑壮汉子,两人点头示意,彼此都从眼神里看到了讯息。
“做得好!”赵晋知道一切尚在计划之中,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夸赞他。
这李捕头倒是个干脆的,真是便宜了秦梅柏那个行事略有些优柔寡断的上官!
两人会合,立刻驾马前行。
可刚走出大理寺,还没出外面的柳子街,迎面便走来了一个牵着小孩子的老妇人。
她远远地在三人的马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单手捂着脸就大肆哭诉起来:“哎呀……饿的个娘嘞,痛煞饿了!来人啦,救命呀,出人命啦……”
赵晋跳下马,看着自己的马跟那老妇人离得大约有一丈之远,而最近的是李捕头,但也有半丈的距离。
这马又没挨着她,她却好似被撞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整个人哭成了个泪人。
泪水从拗缝间流出,“哗啦哗啦”地就跟不要钱似的。
“饿个娘娘拐拐腥腥嘞,才来个京城就被撞了……要死人啦……”
老妇人嘴里念叨着乱七八糟的话,好像一会儿是带着口音的方言,一会儿又是京城里标准的官话。
“大人,这是碰瓷吧!”云柏跟在最后,此时他把马拴好上前来凑在赵晋耳边小声地道。
“没错!”赵晋的双眼如同火眼金睛一般已经将那老妇人全身都扫视了一遍。
穿着普通的农妇的衣衫,粗布靛蓝衫子,大冬日的显得很薄,捂着脸的双手上全是茧子,半露出来的脸上也是黑乎乎的又瘦,这人原本的身份应该没错,只是突然间扑上来,又演得这么拙劣,恐怕是被人早早安排好的。
老妇人哭了一晌,眼见着这几个人好像没有反应似的,不由得心里没底,便偷偷地抬眼悄悄地打望一眼,却一下子对上了赵晋威严森冷的眼眸。
她心头“咚”地一下,差点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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