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龙三,几日不见,你又漂亮了么。”
这话她从小听惯了,听得十分明白,当即捧着嫩汪汪的脸,来了一句“你夸人家人家也不会觉得高兴的啦”,然后就到一边傻笑去了。
我见障碍物没了,这才凑到轩辕姬跟前。
轩辕姬似乎正在琢磨剧情,嘴里咬着笔头,望着窗外树枝上的麻雀发呆。她这副模样搭上一旁自言自语傻笑个没完的龙三,画面着实诡异。
“啧,想事儿呢”
我抱着胳膊,满脸堆笑地轻声道。
她被一句话说回了神,斜着一双自以为很骄傲的眼睛瞟我,“哟,回来了”
我笑眯眯地点点头,咬着嘴唇有点扭捏道:“听殊七说,你找我”
她眉毛一挑,作恍然大悟状,“哦,是我找你。”
我笑得更用力,“有事啊”
她冲我笑得都有点酸的脸皱皱眉,道:“殊七没同你说吗”
我故意装傻,“没有啊。”
这种委婉夸人的话,当然还从嘴巴比钳子都要紧的轩辕姬嘴里听到才舒坦了。
她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意图,眯着眸子瞅了我一会儿,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笔,郑重其事地望着我,“我找你帮我演台戏。”
我尽量让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爽,可这毕竟不是我想憋就能憋住的,于是乎,我的表情估计变得不荤不素,可能看起来更加嘚瑟。
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一下轩辕姬的,我搓着衣角,忸怩着身子,道:“想夸人家长得好看就直说么,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嘛,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夸我也不会太高兴的。”
她用一种嫌恶到不行的表情闪开了身子,我顿时一个趔趄。
“你能把这副恶心的样子收起来么,都不照镜子的吗”
我撅着嘴巴,又追上去撞她的肩膀,“真是的,还不好意思。”
她一把将我推开,不停地掸着胳膊,“你出去一趟把脑子弄坏了,怎么跟旁边那条蠢龙一样”
我顺着她的视线一瞧,龙三还捧着大脸,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不可自拔。
看到这场景,再想起轩辕姬方才的话,我蓦地就收回了笑容,“都让人帮着演戏了还这个态度,活该你孤独终老。”
她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
“看你刚才那副自我陶醉的样子,殊七肯定没把我跟他说的故事梗概告诉你吧”
我一顿,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没有。”
她又是一声冷哼,十足的看笑话嘴脸。
“既然这样,我就同你说说吧。”
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一对官家夫妻生了一对双胞姐妹,按说同一个爹同一个娘同一个肚子同一张床,这两娃长得就算不能如别人家的双胞一般一模一样吧,总得也有个大差不离吧。
可是呢,这对姐妹偏偏不太一样。老大像是落地的时候摔着脸了,老二则像投胎的时候扑了粉了。美丑分明,高下立判。
原本吧,都是自己种的萝卜,爹妈应该不论美丑都喜欢才对。
但事情就坏在这对夫妻自己的长相上,男的呢,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就是那种走在街上,都会有俏少妇从楼上扔窗棍的那种。女的呢,更是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连神仙也忍不住将她拐上天做媳妇儿的那种。这样的一对儿生出的娃,怎么能是摔着脸的呢
于是,双方就开始了各种离奇猜疑。
男的呢,说自家老婆背着她偷人了,要不然怎么能生出这么个歪瓜裂枣的来。
女的呢,就说自家老公从前干缺德事了,所以老天给了这么个报应,报到了她的肚子里去了。
这样一来二去的,原本和和美美的两人也有了嫌隙。
幸亏啊,他们不是只生了一个闺女,有歪七扭八的不要紧,人家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嘛。每每看那个丑的大闺女看得糟心了,就立马回头看看小闺女,心情一下子就爽利了。如此这般,两人便还能凑合着过。
可他俩是能凑合着过了,这大闺女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亲爹亲妈都嫌弃她,满打满算的,也只有个心肠好的奶娘心疼她,每天给她口饱饭吃吃。
父母对自己冷眼相向,却对自己那个水灵灵的妹妹温言软语。这大闺女虽说落地时脸摔坏了,可脑子没摔坏啊,不但没摔坏,还一不小心摔通了,所以这娃自小就活得十分明白。要想在外貌协会的夫妇底下好好生活,必须得把自己好好武装起来。
因而,这家的大闺女可以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凡你能说出来的,几乎就没有人家不会。那话怎么说来着……
哦,人丑就要多读书。
人家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将人生规划得妥妥当当。
就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大闺女也跌跌爬爬地到了能嫁人的年龄了,姑娘春心也忍不住萌动了。可这家的爹娘似乎还挺有良知的,觉得吧,闺女长这么磕碜,就不要放出去祸害小青年们了,免得再糟蹋了下一代,让更多人糟心。
对于心理建设做得如此到位的父母,我还是予以赞赏的。
可是呢,人小姑娘虽然人长得像是拍碎的花,可心里还是含苞待放的花啊。
于是乎,一向自立自强的姑娘又开始想辙了。我不是长得丑嘛,那我就不出面,来个飞鸽传情嘛。在大闺女养了一个院子的鸽子,父母都怀疑她要发展养殖业的当口,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不但是成功吊到了一位,还是吊到了相当俊俏的一位。
这位俏青年被大闺女恨不得一天十八封的情书迷得七荤八素,不管不顾地就要去姑娘家提亲。他去是去了,亲提也提了,人家答应了也答应了。可也不知她家父母是误会了,还是故意的,居然将小闺女许了过去。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大闺女一时冤得几乎要六月飘雪。
可亲都订了,彩礼也过了。妹子要嫁给心上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她再怎么哭再怎么闹,也阻止不了。
望着一心准备成亲的妹妹,她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气终于再忍不住,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故事起初我听着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后来越听我就觉得越别扭,再到后来,我的脸就开始越来越黑,到她说到这个部分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打断了她,“你想的绝不是我想的那样,对吧”
她一愣,接着作风情万种状一笑,末了还对我眨了眨眼。
我一口隔夜饭呛在喉头。
“没办法,我能想到的最丑的女神仙就是你了。”
啪。
我感觉到脑门上的青筋硬生生地断了一根。
脸上抽搐着,我用了平生最恶毒的眼神瞪向了轩辕姬。
“不演!”
这种丧权辱国的事,绝对不能答应。
轩辕姬好整以暇地挑眉,“真不演”
“不!演!”
我仰着下巴,瞪着她一字一顿道。
轩辕姬无所谓地撇撇嘴,好似百无聊赖地整理起了手边的稿子,“本来还想跟你说说章莪山重明家的闺女呢,现在看来好像是不用了嘛……”
听到“重明的闺女”这五个字,我的耳朵倏地竖了起来。
“重明的闺女怎么了”
她挑眉,“演不演”
我横眉冷对,“不演,我要演了,怎么对得起我的美貌,不演,说不演就不演!”
她凑过来,“哟,有脾气嘛。”
我冷哼一声,“那是,不但有脾气,脾气还大得很呢!”
“我听说这几日重明的闺女跑南斗宫跑得特别勤快啊……”她故意拖长着调子,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瞧着我。
我别过脸去,“不演!”
“我不知听谁说,章莪山那边最近好像特别热闹,似乎在筹备什么喜事啊……”
我忍不住转头,“真的假的”
她看我转过来,立刻转口问道:“演不演”
“我……”明明立场很坚定的我,莫名其妙地顿了一下,“我不演!”
轩辕姬“哦”了一声,尾音拖得分外惹人遐想。
“我还听说,咱们一向不怎么喜欢出门的司命星君居然已经连着去了好几趟章莪山了……”
“他去章莪山作甚”
“演不演”
“不演……”
“我记得司命前几日来求我做的衣裳,说是要……”
“要作甚”
“演不演”
“不……”
“那身衣裳听说有大用处,特地嘱咐我要做得喜庆些,说是要……”
“……他到底是要作甚”
“演不演”
“演就演!”
一句罢了,她满意地挑挑眉,冲着旁边还在嘻嘻哈哈的龙三吼了一嗓子道:“龙二,从此以后,阿岑就是你姐姐了!”
龙三听到动静,猛地一个激灵,愣了一愣,才朝我转过脸。
“阿岑”她歪歪头,“是谁”
轩辕姬脸上一僵,捂着心口指了指我,“就是她。”
龙三懵懵懂懂地盯着我,又是冗长的一会儿,道:“哦……阿岑就是冥府孟婆。”
望着她这副呆呆愣愣的样子,再想起自己方才最贱达成的不平等条约,我直想给自己的天灵盖来上用上十成法力的一掌,直接劈得我去回炉重造才好。
反观那头奸计得逞的轩辕姬却是笑逐颜开,一边哼着走调的曲子,一边着手研磨,完全不把我这张闷得发紫的脸看在眼里。
我心口一阵闷痛。
可是对于这个被甩了十九次,对整个世界充满恶意的毒妇,我一介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良民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
我只能长吁短叹地坐下来,拉长着一张脸,争取自己该有的权利。
“莲实到底来求你的衣裳作甚,重明的闺女又怎么了”
轩辕姬手上的动作没停,转过脸,笑眯眯地望着我,模样活像一只长歪了的狡诈狐狸。
“章莪山是要办喜事了,司命也的确是向我讨衣服了,至于这两件事的联系么,没人告诉我,我就可以随便猜了,你说是不是啊,阿岑”
听到被她刻意加重口音的我的名字,我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这股狂猛奔流的积聚在脑袋里,几乎要将天灵盖冲开,直直地蹦上屋顶。
此时,我对轩辕姬的情绪只有四个大字——
猜你个担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