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眼前人的脸一通猛瞧,要说这双水溜溜的眼睛嘛,那还确实有点像昭昭。
“阿岑真的不记得昭昭了”
她的脸被我挤得变形,一双圆眼睛瞬间包了一汪眼泪。
看到这一幕,我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位,的确是炎华君那位软萌的娇妻无疑。
我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最终停在了她的肚子上。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炎华君的昭昭,当是有孕的才对吧,那么眼前这个扁扁的肚子又是怎么回事
顺着我的视线,昭昭也低下头,望向了自己的肚子,大概是我的视线太过火辣,她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了肚子,一双眼睛怯怯地瞧我,又扭捏地避开,又偷瞧我。
“昭昭啊,你的肚子呢”
我指指自己的肚子,问道。
她耳朵噌地红了,“还没大起来呢……”她声若蚊蚋地哼哼着,也亏得是我耳朵尖,才能勉勉强强听到。
“不对啊,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肚子大得跟个水瓢似的,这回怎么又说还没大起来了”
听我这么一说,她愣愣地抬眼瞧我,脑袋微微歪斜着,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瞧着她这表情,我甚至以为自己记错了,可是那么一只肚大如瓢的松鼠,要我如何能记错,于是我也学她的样子,歪着头,同她大眼对小眼。
没一会儿,昭昭眼珠转了转,迟疑地问道:“阿岑说的是不是毛毛”
我傻眼了,头歪得更狠,“毛毛是谁”
“毛毛是昭昭的孩子啊。”她也学我的样子,歪着头。
“这么说来……”我眼珠转了转,在肚子前圈了一圈,道:“你上次肚子里的那个已经出来了,现在……”我盯着她的肚子,犹犹豫豫道:“现在又怀上了”
昭昭一张脸红成了一片,连颈子和耳朵根都红透了,一双琉璃眼更是骨碌骨碌地乱转,手指将衣角蹂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她弱弱点头,头几乎埋到了肚子里。
我好笑地打量着那个还没来得及鼓起来的肚子,忸怩地撞了撞她的肩膀,暧昧道:“没想到,炎华君还挺厉害的嘛……”
这下,她的脸简直要滴血了。
调戏得差不多了,我这才想到问正事。
“不过昭昭,你不在富丽堂皇的炎华宫里头待着,跑到冥府干吗,冥府阴阴森森的,忘川河水汽又重,你别落个月子病什么的,炎华君知道了还不一掌劈死我啊。”
听到这话,她腾地抬起了下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鼓得像是当初偷吃蘑菇一般,就差像松鼠那样挥舞的爪子了。
“昭昭要在阿岑这里住下来。”
“啊”我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跟上。
“昭昭想在阿岑这里住下来。”她坚定道。
我和一旁的莲实对了个眼色,“不是啊,昭昭,你好好的,干嘛要来冥府住,老实说,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适合游山玩水的地方啊。”
“昭昭知道!”她一本正经道,“可是昭昭不想回天上去。”
“为……为什么啊”不是我想结巴,而是最近事儿一件接这一件,我一时有些承受不来了。
“炎华是坏人!”她的脸一如既往的正经,语气更是义愤填膺。
我又同莲实对了个眼色,原来是夫妻吵架,且不说这事儿我不应该乱掺和,就说这个她口中的坏人,也不是我一介小辈能惹得起的啊。
于是乎,我把昭昭拉到了一边,避开了莲实和掌灯的耳目,一副要和她好好谈谈的架势。
“昭昭啊,你同炎华君吵架了”
她抿着嘴巴,鼓着腮帮子,一副赌气的模样,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回炎华宫”
“炎华是坏人。”
我脑门阴阴一疼,心头连连叫苦,却也深知不能随便接了这烫手山芋。人家夫妻吵架,你追我跑是小情趣,我一个大龄单身女神仙搀和进去算个什么事儿啊。
“昭昭啊,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你才觉得炎华君是坏人的”
“不是我觉得,他就是坏人!”
瞧她气鼓鼓的样子,我只得像哄小孩儿一样顺着她,“好好好,你说说,他怎么坏了”
“她不准我给毛毛起名字叫毛毛!”
老实说,我曾想过无数个理由。
比如说,炎华君趁着昭昭怀孕生子坐月子的空当跟哪个妖媚女神暗通曲款了啊,又或者说,炎华君在孩子出生以后,对昭昭不咸不淡啦,甚至于,连炎华君某方面需求太旺盛我都想到了。
可是如此清新脱俗的理由,老身当真是读书少,从没想过啊。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跟喝了几瓶酱油似的,咸里泛着苦。
“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昭昭气得不轻,鼻孔呼哧呼哧地喷气,这样子倒真是很像松鼠。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答她才好。
因着我身边都是些性格缺陷严重,以至于注定孤独一生的家伙,是以对于这夫妻吵架之事,我当真是没有什么经验。此时,脑中更是一团浆糊。
昭昭一见我沉默,大约便以为我默认了,于是像小动物一般将脑袋埋进我怀里,一边撒娇,一边软糯糯道:“阿岑能收留昭昭,昭昭很高兴,不然昭昭就要躲到天河的河蚌里去了。”
我一听这话,原本都到了嗓子眼的拒绝又被生生地咽了下去。罢了,住下就住下吧,反正如今我住的阎罗殿,又不是孟婆庄,天塌下来,还有阎君那个冤大头顶着。
总不能真的让她去天河睡河蚌吧,万一睡出病来,炎华上神要得知是我不愿收留她所致,那才真要一掌劈死我呢。
如此想想,也便释怀了。
这么一来,原本冷冷清清的冥府,一时间变得无比的热闹。
趁着昭昭吃饭的空当,我把莲实拉了出去,将今日在叫唤大地狱看到情景同他说了一说。当说到闻人贺是父神深远和洪荒戾气的化身时,他的神情变得十分的古怪。
“这事你不要管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我。
话被硬生生打断,我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父神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不会不懂吧”
我嗫嚅了一会儿,才道:“我懂。”
“即使只是父神的一部分,闻人贺也是父神,你往日拿着流年晷乱来我都没管,可是如今,你却要拿着这个原本就乱了天纪的神器去和父神作对吗”
“我也不是要和父神作对,只不过是想去阻止……”
“你想都别想,要去你便自己去,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和你一起疯!”
莲实眉头紧皱,语气冷硬,似乎气得不轻,说完这番话,他便大袖一甩,大步出了阎罗殿,门口两尊金猊一如往常的静立着,原本生硬的表情在此刻看来,也好似在责怪我一般。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滚油煎了似的。
回到厨房的时候,昭昭还吃得开心。
她一手抓着板栗甜糕,一手捏着糯米团子,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吧嗒吧嗒地盯着我瞧。
我抹了把脸,却发现脸上没东西,便问她:“你盯着我看作甚”
“阿岑要跟司命星君成亲吗”
我翻了个白眼,道:“你想象力很丰富。”
昭昭习惯性地歪着脑袋,一边用圆乎乎的眼睛盯着我,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表情十分滑稽。
“阿岑。”
“嗯”我顺手从她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个团子,一口啃了一半下去。
“阿岑就嫁给司命吧。”
我凉凉地望着她,“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昭昭鼓着腮帮,抿着嘴唇,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叶片,“因为阿岑肯定嫁不出去了。”
我眯着眼睛望着她的一脸贼像,一把将手中剩了一半的团子塞进了她嘴里,她倒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接下了。
这下,我心里的那锅油更是烫得油星子乱溅了。
一直到晚上,莲实都没有回来。
昭昭似乎累得狠了,早早地就歇下了。我闲来无事,便一个人坐在庭院里头盯着天上的假月亮瞧。
今日天儿有些凉,忘川河的水汽弥漫开来,将整个阎罗殿都包裹在里边,乍一瞧,就像是现世的海市蜃楼,好像离得极近,却又极远。
掌舟人的划水声轻轻慢慢地传来,与刚巧响起的更钟交融在一起,将这个本就夜凉如水的晚上妆点得更加静谧。
本来这正是个睡觉的好时候,可是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能出来乱转。
莲实的话像是警世响钟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在脑袋里响起。
揉着隐隐发疼的脑仁,我趴在了冰冰凉凉的石桌上发起了呆。
划水声源源不绝,好似近在耳边,半梦半醒中,我好似又回到了在天河的时候。那时候,我端坐在浅浅的水底,感觉着清澈的河水从头顶潺潺地流过,时不时有快活的鱼虾游过,溅起晶莹剔透的水花。
那时候,我常常透过薄薄的河水,憧憬地望着头顶的星河,那些星子有的璀璨有的暗淡,如同是将冬日里的雪花通通揉碎,撒在了漫无边际的天空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见莲实披着一身月光,静静地立在我面前。
“你知道自己又臭又硬吧”
“嗯。”我晕晕乎乎地应着。
“果然是块糙石头。”
听完这句,我就睡死了过去。
翌日一早,当我从软绵绵的床铺上醒来的时候,我立刻就意识到,昨晚看到莲实的场景只是做梦而已,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磨蹭了好一会儿,我才穿鞋下床,可无意间往枕边一瞧,却像是被定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白色的褥子上,一卷被凤凰翎羽束起的书轴安安静静地躺着,柔软庄严的金光将褥子辉映得好似晨曦的湖水。
天命簿。
这三个大字,像是正午的太阳,让我瞬间醒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