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发的大了,陈御史下了轿子站在自家门口,都有些看不清自家门上的牌匾了,迟疑了半天,他才近乡情怯的从门槛处跨进去,对着满面带笑的问好的下人们笑了笑,艰难的动了动步子往里走。
绕过了影壁,他抄近路到了垂花门,便见不少裹着棉袄的下人正喜气洋洋的给树木刷白漆绑破旧的被褥。
府里荒废许久了,陈御史虽然出了诏狱,却也一时顾不得家里的事,家里还是有了女主人才有了生气。
陈御史脚步轻快了些,等到了后院正院的回廊处,便听见了里头传来的欢笑声,忍不住便有些热泪盈眶,疾走了几步。
丫头们见了他都欢快的叫了起来,一叠声的喊着老爷,一面掀了帘子禀报请他进去。
屋子里头的摆设都焕然一新,该是哪儿的便仍旧摆在原位,跟陈御史刚从诏狱回来事的杂乱无章行成鲜明对比。
陈御史看着缓缓站起来的陈夫人,疾走了几步攥住了陈夫人的手。
陈夫人的嘴唇苍白的厉害,素来保养得宜的脸也多了几道皱纹,眼角处的细纹用粉也遮不住了,见到了陈御史眼泪便滚滚落下来:“老爷.....我还以为,永远见不着您了!”
这一阵子,把这一生没经历过的波折都经历过了,好几次都差点儿没了性命,带着儿女东躲西藏的,虽然有人照拂,可是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到如今也仍旧记忆犹新,让她时常从睡梦中被惊醒。
从家破人亡到现在又重新团聚,这一切都跟做梦一般,她顾不得儿女们也在场,忍不住握住陈御史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陈绵绵也觉得委屈,见父亲低声安慰母亲,也在旁边哭的厉害。
妻女哭成一团,陈御史安慰了好一阵才让她们止住了哭声,勉强笑道:“虽然让你们受了这么多惊吓,实在是委屈了你们,可是现在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这是该开心的事才对啊,怎么这样哭哭啼啼的?”
他安慰了一阵,见他们都不哭了,才问他们细节:“我在狱中,消息不通,三少虽然极力保我,可为了不引起蒋家父子的疑心,能做的有限,等我听说你们出了事.....”
他顿了顿,想起那段时间便觉得更加恨蒋家父子一些,过了一会儿才道:“一开始我还真的以为你们已经死了,真是了无生趣,虽然后来三少告诉我,你们没事,平西侯已经都安排好了,不会出差错,可是我心里始终不能安心,现在看见你们,这一颗心才算是真的落地了。”
陈夫人也委屈惊怕的厉害:“可不是,这一个月来经历的事情比我前半生加起来经历的事还要多,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躲不过去了,可是终究还是熬了下来。只是可怜了绵绵,陪着我担惊受怕的,前些日子,宇哥儿高烧不退,我担心您又担心宇哥儿,病倒了,辛苦了她,她瘦的人都脱了相了......”
陈御史看了看憔悴不少的女儿,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心酸,摸了摸她的头,半响才忍住了喉咙里的哽咽,低低的叹了一声:“好歹现在没事,都罢了,从前的事,不必再提了。”
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了顿饭,陈御史还没来得及再问问儿女这一路上的事,就听见外头说是卫玠来了。
他看了陈夫人一眼,有些诧异:“这么晚了,阿玠怎么还过来了?”
陈夫人提起卫玠便满脸是笑,从前她虽然知道这是女婿,可是又没真的成亲,哪里真的有什么太过的情分,可是经过了这件事,她才看出卫玠这个人的好处,忠厚又耿直,难得的是重情义。
这一项就抵过所有的不足了,她看了陈绵绵一眼,见陈绵绵有些害羞,便低声告诉陈御史:“阿玠早就来了,今天来码头接我们的时候,阿玠便等在码头了,陪着我们回来了,又回去定北侯府报信,现在又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东西又要送过来,今天这来来回回的,也不知道多少趟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来,有些懊恼:“说起来,早该遣人过去问问他,今天晚上是不是过来一道用饭的,他替我们跑前跑后,今天怕是也没怎么吃上东西。”
陈御史看了她一眼,见她满心都是对这个女婿的欢喜和欣赏,心里也跟着开心。
现在跟从前不同了,等到临江王登位,卫家那就是妥妥的新任勋贵,卫玠有卫安这个妹妹,沈琛这个妹夫,自己还有能力,前途无量。
难得的是卫玠还是个重情义的,竟然敢为了他们陈家当街就去拦住蒋松文的轿子,这是何等的勇气?
陈夫人能这样看重这个女婿,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顺着陈夫人的话道:“是呢,不过也没关系,咱们两家也该做亲了,阿玠身上的孝今年便除了,等他出了孝,便该筹备起婚事来,再加上咱们跟定北侯府的关系,既然现在已经没事了,合该请侯府的老太太她们一道过来聚一聚的,也是咱们的心意。”
陈夫人急忙应了一声:“是,我早就想到了,要小年了,今年腊八咱们也不在京城,不能送粥,就干脆借着小年,去个信,问问侯府他们有没有空,能不能便一道过来,大家一同过个小年。”
说着,出去请卫玠的人便进来了,带着卫玠进来。
卫玠一进来便朝陈御史跟陈夫人重新行了大礼。
陈夫人急忙叫了起,又问他:“这么大的雪怎么还过来?身上穿的衣服够不够?吃过饭了没有?”
卫玠急忙点头:“吃过了,老太太叫我给您送些年礼过来,她说这不合理数,可是明天想必府里就宾客盈门了,因此干脆就把东西提早送过来,免得给您添麻烦。”
陈夫人便笑起来:“老太太言重了,这是在体贴我们呢,我们心里都知道,这么说,实在是叫我们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