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寒风吹的人有些冷,三夫人在垂花门处等着卫老太太跟卫安归来。
顺着桂花树挂着的几个羊角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夜色衬得少了几分凄凉,多了几分温馨,孔嬷嬷替她披上了一件大氅,轻声道:“老太太去的时候就特意嘱咐过您不必等她,可以先歇下的,如今天越发的冷了,天寒地冻的,您又才出了月子不久,不能受寒。”
三夫人已经坐满了三个月的月子,按理来说也能出门了的,可是她以高龄产子,总是格外让人担心些。
卫老太太和三老爷都对她很是纵容,特意交代过她可以多休养一段日子,不必操心家里这些杂事。
三夫人拢了拢大氅,面上带着些焦急的摇头:“我哪里能放心的下呢?娘对我好,我自然知道,可我这心里也担心的很,老爷和五叔他们也还没回来”
彭家倒是粉身碎骨,弄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可是彭家那件事罗牵扯的人何其多?就像三老爷说的,卫家恐怕要谨言慎行好一段日子了。
她怕今天宫宴又会生出些什么事端来。
说什么来什么,孔嬷嬷正要再说些什么,管家便一路小跑着进来报信,说是老爷们护送了卫老太太回来了。
三夫人闻言便松了口气,笑着对林海说了声辛苦,又忙让他先去喝口热茶休息休息,转身吩咐厨房管事的发子家的去准备好热饭热菜和热汤。
宫里的东西哪里是能吃得的?再是什么珍馐美味,从御膳房一路端到宴席上,也都冷透了,每回她进宫去吃宫宴,都要胃疼的。
这回卫老太太她们还闹得这样晚才回来,恐怕更是要被饿坏了。
发子家的连忙笑着回她:“您放心,早就备着呢,热汤都在灶上一早就小火炖着,待会儿直接端上就成!”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来了,三夫人冲行礼的花嬷嬷点了点头,微笑着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卫老太太的手,小心的扶着她下了马车,才道:“娘回来了,一路都顺利?”
卫老太太便笑:“都顺利,今天解除了宵禁,怕不太平,五城兵马司那边亲自护送我们回来的,你们在家里怎么样?”又埋怨她:“这样冷的天,怎么站在寒风里等我们?”
三夫人跟五老爷见了礼,才和卫安一左一右的扶着卫老太太的手往回走:“您和老爷他们都不在,媳妇儿左右也睡不着,干脆便来这里等着了,也没有等多久,又穿的厚,哪里冻得着呢?”
等到一行人都到了合安院,三夫人又招呼着上了饭菜,让大家都重新用了,去一去身上的寒气。
合安院里的炭炉烧的旺,喝了热茶以后更是一身寒意都被去的干干净净了,卫老太太觉得通体舒泰,笑着赞了三夫人一声。
而后才转头问三老爷和五老爷:“前头殿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四皇子和五皇子一前一后都被抱了回来?”
其中一个还一脸是血,见了德妃便哭的昏天黑地的,吓得一众诰命不轻,生怕这两个小祖宗是出了什么事。
三老爷和五老爷对视了一眼,轻声跟卫老太太说了缘故。
卫老太太便若有所思。
四皇子脾气的确看起来有些急躁,看他对方皇后自己也是,那时候方皇后伸手要抱他,可他伸手就去扯方皇后的头发,很是暴躁焦灼的样子。
这个性子这么急躁的孩子,看起来掐人打人都是家常便饭,很正常的事。
就像他今天在大殿上,当着隆庆帝的面竟然也可以对五皇子大打出手一样。
可是卫老太太却偏偏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那就是,抱着四皇子的那个奶娘-----不知道是幸运还有其他原因,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四皇子打过迁怒过。
四皇子在正殿里也呆了不久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方皇后抱着他尚且还愤怒焦灼,可是只要奶娘冲他轻轻摆摆手,他就不闹了,一双眼睛都钉在奶娘身上。
孩童的依赖和天真不会作假。
四皇子应当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奶娘,这个奶娘也应当的确陪了他很久。
可是陪的久,对他好,得他信任,未必就是真心喜欢他。
卫老太太眼里闪现着复杂的光。
隆庆帝还在为别人的家事操心,却不知道自家的后院也从来就不平静。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牵了牵嘴角笑了,又问三老爷:“沈琛又是怎么回事?今天他到后头来的时候,临江王妃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昏过去了。”
三老爷看了卫安一眼。
他可不信这件事卫安会不知道缘故。
这个小狐狸最近跟沈琛走的算是很近的。
卫安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了笑亲自给老太太解释:“临江王为了他的事罚了临江王妃和世子楚景行,到今天因为要参加宫宴才勉强给世子解除了禁足。可是这样也于事无补,沈琛想要认祖归宗,继承平西侯的爵位,大约这一阵子,圣上就该做出决断了。”
还用决断吗?
一切铺垫都有了,从前或许还有大臣们能以养育之恩之类的话来阻止这件事,可现在架不住沈琛自己愿意,临江王府兄弟不和的事又闹的众人皆知。
临江王自己恐怕都没什么脸面能说隆庆帝答应沈琛认祖归宗有什么不对的了。
既然这样,让沈琛认祖归宗,不过是世间上的问题罢了。
卫老太太看了卫安一眼。
她是知道的,这回卫安把彭家的事拖了这么久才完成,其实也有跟沈琛合作,帮助沈琛清除刘必平的意思在里头。
现在刘必平轻松脱身,沈琛估计也有了不小的麻烦。
在这个时候,沈琛竟然还能照原来的计划分家出来,意思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帮临江王拿下福建那一片的海运。
养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沈琛外表纨绔,可是内里却是个如此重情义的好孩子。
只是重情义也未必就是件好事。因为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不是那么讲情义的,他们更看重的往往是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