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黄衣老者身材伟岸如山,头角峥嵘。
张横的身材已经十分伟岸,这老者比张横还要伟岸三分。
他整个人的气息如海如渊,令张横只是看上一眼,心中就不由自主的生出此人深不可测的感觉来。
他只是背对张横,却给张横一种被无形目光注视之感,好像自己从心灵到肉体都袒露在这无形的目光之中,难有半点遮掩。
“临!”
这种由里及外被看穿的通透之感,令张横极其不舒服,他双手结印,开口暴喝:“前辈,过分了啊!”
对面的高大老人衣衫微微抖动了一丝,讶然道:“这是道门口诀,怎么还配合了佛家手印?”
他缓缓转身,看向张横:“有意思!小子,你这门功法谁教你的?”
轰!
这老者在张横视野内转动身子时,在张横的心灵深处,竟然也出现了一个黄衣老者,也随着外面老者的转动而转动。
在张横目光视野中看到老者面孔的一瞬间,张横的心灵之中也出现了老者的模样。
这是一个面容古拙的老人,头顶生角,眉骨高耸,大嘴大眼,与庙宇里祭祀的龙首人身的龙王有几分相似,但面容毕竟还有七分像人,只有三分不属于人类的特点。
最明显的还是他唇边两根金黄粗壮分向两边无风自动的胡须,这两根胡须竟然是两条小龙,从老者嘴唇向两侧急速颤动,好像急着挣扎着离开老者的嘴唇。
一种极大的威严气息从这老者身上散发出来,铺天盖地,犹如实质,尤其是老者的目光看向张横之时,在张横心灵深处的老者身影竟然也张开了眼睛,双目发出两道蕴含无尽威力的金色光芒,似乎要将张横的灵魂洞穿。
张横身子一震,接连后退几步,心念动间,体内生出一股雷光电火,将心灵深处的老者虚影打成齑粉,消散无踪。
对面老者双目精光大作。
砰!
张横如被雷击,被此人目光撞击的上身后仰,双脚贴地向后急速滑行,一直滑出了小屋之后,方才缓缓止住身形。
“嘎嘎嘎,老东西,你终于吃亏了吧!”
这老者双目精光暴起的同时,他嘴唇左侧那根金黄色的胡须嘎嘎怪笑:“竟然被一个人族小子灭了映像分身,有意思!有意思!”
右边那根黄色胡须也嘎嘎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人族小子,你再加把劲儿,弄死这个老东西,咱们一起分家产,自己个儿开门过日子!”
黄衣老者面色一黑,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两根胡须,狠狠向两边捋了一把。
左边那根胡须放声惨叫:“你娘的,快放我出去!”
右边那根胡须却张开大嘴,向老者手掌咬去,咬的火星四溅:“老子咬死你!”
张横看的心中诧异:“你的胡子……这是成精了耶?”
他对这黄衣老者的身份已然有了几分了然,但对方连自身的胡须竟然都诞生了灵智,还是让张横生出几分讶然来。
“我沉睡的时间太长,也就最近一段岁月,为还赌债,方才频繁醒转。这两根胡须不经意沾染了两个神人的血,在我沉睡中竟而诞生了灵智,一直想要脱离本体,自立门户……”
这老者伸手虚招,一个小小的土台出现在张横身后:“坐!”
张横看着身后出现的土台,微微沉吟,取出腰间牛耳尖刀,运刀如风飞,将这土台切成了板凳模样后,方才缓缓坐下:“前辈便是此间龙珠之主?”
老者古拙的面容上毫无半点感情流露,对着张横缓缓坐下:“是啊,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地龙。”
他向张横继续问道:“你的修行功法是谁教你的?很有点意思,是道门最近新创出的传承法门么?还是佛门秘传之术?”
张横正欲回答,便听这老者左边胡须叫道:“老不死的,肯定是觊觎这人族小子的修行功法啦!”
右边胡须也叫嚷道:“小子,这老不死的一心想要脱去躯壳,成就人身,可是始终不能如愿。后来与至人打赌,想要赢取一个脱身的法门,结果输的裤衩都没啦,非但没有脱去龙身,连离开此界的机会都错失了,啊哈哈哈……”
黄衣老者伸手将两根胡须使劲一拽,两根龙须顿时惨叫连连,再也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张横神情古怪的看了这老者一眼:“你想跟我学啊?”
对面黄衣老者一声冷哼:“胡说八道!老夫身为天地精灵,寿元无限,智慧无穷,岂能跟你这等小子求道?”
张横点头道:“是啊,您是上古龙种,寿敝天地,无有竟终,岂能向我一个人族小子求道?”
他对老者道:“求道,求道,关键在一个‘求’字,所谓法不可轻传,若不心诚,岂能得道?得道之后又岂能珍惜?人族求道,首先得拜师,三叩九拜,行大礼,请证人,方才算是成就礼节。如此师徒名分已定,老师才会讲道。你是天生地长的圣灵,岂能向一介凡人下跪?”
老者点头道:“不错!我身为与世同君,地在我在,地存我存,岂能向凡人下跪?便是当初的那个老头,我也不曾低头……”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向张横问道:“小子,刚才你遇到那么多珠子,为何就只选了两颗?其余明珠,为何不取?”
张横笑道:“不是我不取,实在是我修为浅薄,不知如何采摘,便是采珠之后,也无法携带,因此只能暂且放下。”
他对面前老人道:“况且某家此来不是为了采珠,主要还是为了让前辈停止舒展身躯,以免我城内百姓之苦。至于龙珠什么的,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前辈,你身躯长大,占地广阔,凡人于你若蝼蚁,你这稍有动作,对于其上百姓来说,便犹如末日天倾,苦不堪言。今日吐珠之后,还请您远离人烟,遁走大荒,在那无人之地,随您折腾,一来少了人命冤魂因果,二来也能得以清净。”
他对面前老者拱手行礼道:“你是久修得道的精灵,自然能知我所言不虚,还请您考虑一下,看能否还我四方城一个安稳。”
老者笑道:“你这是要赶我走?”
张横道:“不敢!只是一个请求。您在此地时,四方城还未建成,您在此地无数年之后,方才有凡人建造城市,安家定居。所以我不敢赶您走,但毕竟凡人无知,生命弱小,不适合大动,您若有心,还请考虑一下。”
老者哈哈大笑:“六千年内,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这般说话的凡人!小子,你很不错,果然值得我亲身相见。日后修道若有不明之处,可来我这里互相切磋一番……”
他话音未落,左侧胡须便哈哈笑道:“自己明明是想要求道学法,却偏偏拉不下脸面,老不死的,你脸皮这般薄,架子又这般大,我看你早晚困死在此地,脱身不得!”
黄衣老者伸手将胡须捋了捋,笑道:“别听他胡说,一根胡须说的话,也值得的信?”
张横点头道:“对,一根毛而已,它说得话,我自然不信。”
“……”
老者目光闪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总是难以张嘴,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东西又开始迟疑了!又开始顾及面子啦!”
他左边胡须怪笑道:“六千年前,就因为脸皮薄,不肯当人家的护法神兽,结果失去了一桩机缘,今日眼见善缘已到,竟然还不知道抓住,果然是不知道,不懂道,不明道,不上道……”
那胡须说着说着嚎啕大哭:“可怜我一世英名,神龙之资,却要与此等老物同朽,脱不了轮回之苦!”
右边的那根胡须也大哭:“如今道在前而不见,真法当面而不取,死罪也!不若就此死了罢!啊,我死了!”
它身子陡然绷直,直挺挺的横在老者唇边,如同僵直了蛇虫木棍,好像真的死了一般,再无任何生息。
黄衣老者深深吸了口气,喝道:“好啦!”
他这一声暴喝,震的整个房间都爆散开来,外面岩浆喷涌,形成一片火焰的海洋,铺天盖地的向两人压来。
但在下一刻,爆散的小屋瞬间恢复如初,喷涌的岩浆忽然消失,张横还在小屋里,对面还坐着黄衣老者,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黄衣老者缓缓站起身来,看向面前的张横,沉声道:“张先生!”
张横一愣:“不敢!不知前辈有什么吩咐?”
黄衣老者犹豫片刻,道:“我托你一件事,不知你能否答应?”
张横道:“还请吩咐。”
老者道:“我昔日曾与当今世尊佛陀有过一面之缘,曾在他灵山下听讲真经,只是他开辟佛国远离尘世之后,我再也听不到晨钟暮鼓之声,不见佛陀人间行走。”
他对张横道:“他日你若有机缘面见世尊,可否替我问一下,我何时方才能脱去此壳,得成人身?”
张横愣道:“我一介凡夫,如何能见到世尊?”
老者道:“你身怀佛门真法,当与佛门有缘。”
他想了想,又道:“你身上也有道门真法流转气象,日后怕是有有机缘面见道门神圣,嗯,圣人脱不了轮回,非得神人动念才可。你若是遇到神圣之辈,也可替我问讯一番,看我几时能脱壳?”
张横笑道:“我尽力吧。能否遇到这些世尊神圣,且看你我的机缘罢。”
老者点头道:“说的也是!”
他伸手在张横肩头拍了拍:“我送你出去。”
下一刻,张横的身子便飞了起来,眼前景色急速变幻,落地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自家屠宰场附近的树林中,青色小山形成的石床就在眼前。
几颗明珠在他面前虚空载浮载沉,明灭闪烁,宛若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