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罗马城，梵蒂冈，经过120年的修建，三年前才刚刚落成的圣彼得大教堂前。
象征有重要大事发生的钟声不断在广场上回响，教廷总部的所有教士和信徒们听到钟声，全都脸色一变，纷纷看向圣彼得大教堂方向。
“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在众人茫然的时候，有知情者却猜到了背后的原因，只不过没人宣诸于口。
此时，圣彼得大教堂内，一场由大公教会教宗乌尔班八世和十七名红衣（枢机）主教参加的紧急会议正式开始。
秘密的枢机会议厅内，乌尔班八世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以及偷偷看向自己的枢机主教们，几乎把阴郁的心情写在了脸上。
我真是太倒霉了！
为什么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该死的东华人！该死的异端！还有该死的教廷叛徒！
老教皇心里不断咒骂，却最终没有骂出口，反而对站在会议桌后的总务秘书点点头，后者立刻挥手命令两个仆人把会议厅的大门关闭，然后静静地回到了会议桌前。
见会议厅大门关闭，枢机主教们也渐渐停止了说话，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会议桌主位的乌尔班八世，等待这位罗马主教、基督在世代表、首席使徒彼得继承人、西部宗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梵蒂冈君主、教皇……的发言。
乌尔班八世用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每一位红衣主教，然后才缓缓开口道：
“……圣父在上！我的兄弟们！刚刚西地中海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宣布这个坏消息之前，我要提醒你们，基督的教会，现在正面临1453年土耳其人扩张以来，最危险的时刻！
所以，请记住自己的立场和原则，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为基督而战！这是我们战胜危机的前提！
阿庇斯，你开始吧！”
总务秘书得到吩咐，点了点头，拿起一份准备好的文件，用不带感情的嗓音缓缓道：
“……圣子降生第一千六百二十九年后，也就是今年4月24日，八天前，西班牙王国无敌舰队与东华海军大西洋舰队，在直布罗陀海峡发生海战！
西班牙无敌舰队战败，三十七艘战舰中，只有六艘逃离战场，其余战舰全部被东华人击沉和俘虏！
西班牙海军中将弗朗西斯·胡安·冈萨雷斯以下一百五十六名海军军官被俘虏，无敌舰队指挥官西多尼亚公爵侥幸逃走。
根据估算，东华人的海军实力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并不逊色尼德兰和英格兰海军，因为他们掌握了可以让船只无帆航行的技术，而且还能使用钢铁建造战舰！
目前，东华人已经占领了包括休达港在内的西班牙北非殖民地和直布罗陀半岛，并且正在用火炮轰击西班牙和葡萄牙沿海城市和商船，马德里宫廷已经决定与东华人接触，英格兰与尼德兰的商人正在休达港和东华人商谈交易，而威尼斯人似乎也同东华人达成了贸易合作……”
其实总务秘书阿庇斯介绍的内容，在座的各位枢机主教早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甚至还有人知道东华人的代表已经派船队前往威尼斯……只是正式会议该听还是要听，有时候还要配合地做出吃惊的表情，主教们毕竟不能显得自己比教皇还消息灵通，尽管那是事实。
“……法国呢？有法国的消息吗？”
一名头发花白长着鹰钩鼻的枢机主教，用一口西班牙口音的拉丁语问道。
他是西班牙在教廷的代表之一，现在最关心的是法国人的态度，法国如果也与东华人有联系，教会对抗东华人的行动可就基本要泡汤了，西班牙也要付出更多代价！
“……黎塞留主教绝不会背叛天主！”
没等总务秘书阿庇斯回答，另一名身材不高的法国枢机主教就主动站出来道：“法国一定会同教廷站在一起，遏制东华人在欧洲的扩张！”
不过这位法国主教的保证，显然没多少可信度，立刻有人用带着一点南德口音的拉丁语嗤笑道：
“黎塞留主教现在只会效忠法兰西，而不是效忠罗马！他的所有决定都是为法国服务，如果他认为与东华人结盟对法国有利，我并不认为他不会那么做！
整个欧洲，只有维也纳才会将信仰和教会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真是荒谬！”法国主教一看是这家伙，也懒得反驳，神罗皇帝会把教廷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上一次是谁差点攻破了罗马？
整个罗马都不会有人相信这个笑话吧？
而现在的斐迪南二世，估计他恨不得教皇马上去见上帝！然后换一个亲哈布斯堡家族的教皇上位！
额，以乌尔班八世的所作所为，很难说他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这位爷出身托斯卡纳的豪门巴贝里尼家族，选上教皇后大加提拔自己家族的亲信盟友，放任他们承接工程大捞特捞，如今在教廷内部名声并不算好。
更为关键的是，他为了不让哈布斯堡家族控制意大利，在神圣罗马帝国内战中，其实并不支持神罗皇帝，还与法国的首相黎塞留勾勾搭搭，暗戳戳地拖神罗后腿，导致维也纳宫廷和教廷的关系也很是僵硬。
见到这帮家伙现在还在打嘴炮，乌尔班八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各位！我们面对的新敌人，已经夺走了大半个美洲的教区！
他们并不是海军衰落的土耳其人，而是一个新兴的海上强国！
如果我们不能应对好这次危机，未来的新大陆就与教会没有关系了！那里的人们将信奉东华人的盘古圣主！
而我们也将成为有史以来教会最大的罪人！！”
教皇发话了，刚才说话的西班牙主教冈萨雷斯立刻附和道：“圣座说的没错！东华异教徒海军强大，而且在新大陆没有能够对抗他们的国家，如果大公教会失去了美洲教区，又如何能维持现在的开支呢？
我们必须加快组建十字军和海上十字军，或者帮助天主教国家重建海军，全力收复美洲的教区！”
此话一出，会议厅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位红衣主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第一个说话。
组建十字军和建立一支能对抗东华人的强大海军，这本身没问题。
不这么做，东华人或许真的要入侵欧洲了。
可是问题是，教会现在没钱啊！
自从乌尔班八世当了教皇，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战就愈演愈烈，这位爷也是个好大喜功的性格，各种花费巨大的城堡、教堂、兵工厂和港口纷纷上马。
这么做看上去确实很有发展，可是原本教会积累的财富也如同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如果不是还有教会产业和来自美洲教区的收入支撑，教廷真就破产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1626年以后，随着东华人在美洲的扩张，教廷来自美洲的收入大幅度减少，整个教廷的财政就开始不堪重负。
为什么去年教廷就准备要组建十字军，建立造船厂，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动作，还不是因为没钱了！
如果在新教异端背叛上帝之前，教廷还能通过发行赎罪券来筹集资金，现在……还是算了吧！
有没有人愿意买先不说，最重要的是，赎罪券这玩意儿是新教异端攻击教会的痛点，没有人敢再提这一茬。
最后，还是总务秘书阿庇斯打破了沉默，他看向坐在主位，一脸冰霜的乌尔班八世，硬着头皮道：“……冕下！组建十字军和海军需要巨额军费，而教会的财政并不足以支撑这样规模的花销。
或许，我们可以通过发起一场信徒募捐活动来筹集部分资金，东华人对整个欧洲都是威胁……每个教区都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他这话一说完，乌尔班八世脸上的冰霜立刻消融了许多，他点点头，看向众位枢机主教：“……这个建议很好！每个基督徒都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包括各个教区的主教和神父也是一样！
只有得到充足的捐赠，才有对抗东华异教徒的希望！”
教宗话音刚落，总务秘书阿庇斯顿时觉得有许多道冷冰冰的仇恨目光刺向了自己，这种如同十多柄长剑抵住后背的感觉，让他脖领发凉的同时，也不由得在心里苦笑。
今天的会议开始之前，乌尔班八世就预料到财政不足的问题会被提出来，所以就授意他提出举办信徒捐献活动的建议，还特别要求要按照教区分派筹款任务……
这在以前确实是赚钱的好事，可是自从新教异端闹起来以后，想要让信徒们，特别是贵族们无偿捐献的难度就实在太大了！
很多时候，在一些自由地区，比如德意志和南尼德兰，为了争夺信徒，教会和神父还不得不拿出钱财帮助信徒，好让他们不要被新教异端引诱改宗，而更大的开支则是投资天主教贵族展开对新教徒的压制……这都是要花钱的！不少教区还为此破产！
这些开支，最后很多都要教廷兜底，也成了教会如今财政紧张的一大诱因。
现在乌尔班八世显然是想通过摊派的方式，让各个教区的主教向贵族和商人们募捐，好筹措组建十字军和海军的资金。
可是这种【牺牲我自己，成全你圣座】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主教们轻易接受？
不出阿庇斯所料，法国主教埃蒙德立刻站起来反对道：“圣座！我认可每个基督徒都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可是东华人现在最强大的是海军，而教会并没有建立海军的丰富经验。
与其花费巨大组建十字军陆军，不如把全部资金交给一个有海军经验的天主教国家，让其仿照东华人，组建海上十字军！
鉴于现在西班牙无敌舰队被摧毁，而伊比利亚半岛又靠近东华人占领的休达港，所以我建议将这些资金全部交给法国，由黎塞留主教主持海上十字军的建设……否则请原谅我不能同意向法国教区摊派募捐任务，因为黎塞留主教不可能同意。”
还没等乌尔班八世发怒，出身西班牙的冈萨雷斯主教立刻驳斥道：“埃蒙德兄弟！你是教会的主教，还是法国的主教？这里不是巴黎吧？”
“……某人可能认为只有法国人才能解决我们危机吧！”刚才出言讥讽埃蒙德的南德主教再次嘲讽道。
“……我只是说出事实！不像某些人，儿子是皇帝的宠臣，只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才选择为上帝服务！”埃蒙德也不惯着对方，立刻开始揭老底。
“……够了！！”乌尔班八世真生气了，这些混蛋一个个都是唯利是图的家伙，没有好处就想让他们配合，恐怕圣子显灵也做不到啊！
既然这样，那就给他们好处！
他缓缓站起身，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看着每一个红衣主教，诚恳道：“……众位兄弟！就像阿庇斯刚才说过的那样，东华人的威胁已经逼近了地中海，如果我们不发展海军，不组建十字军，东华人在意大利登陆怎么办？
难道我们要逃走，把罗马丢给异教徒吗？我们脚下可是圣彼得的灵柩！
为了保卫基督的教会，从今往后的每一天对我们来说都十分宝贵！
十字军必须马上开始组建！
海上十字军必须马上开始建设！
募捐活动，必须马上开始！
但对于那些捐赠数额比较多的信徒，我们也要代表基督对其进行嘉奖！
可以册封其为护教骑士，或者发放护教勋章！
对于募捐金额比较多的神父和主教，除了应有的荣誉和晋升外，还可以多发放一定比例的奖励，以便让他们更加专心地为教会服务……”
……两个小时后，会议终于结束了。
对于教宗提出的分肥……激励方案，各位主教还算是比较满意。
还有几人提出了一些补充的激励措施，比如让大额捐赠者的子女进入罗马的教会学校学习，以后保证可以成为高级教士，比如给予大额捐赠者代理收取某个地区什一税的权利……有些建议乌尔班八世同意了，有些则越过了边界，被他和其余人拒绝。
但会议总算达成了共识——全力筹措军费，进入战时状态。
装饰豪华的圣座办公室内，乌尔班八世疲惫地坐在椅子，对着墙面上的出埃及记油画发了好一会呆，等到总务秘书阿庇斯敲门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阿庇斯，你来了，请帮我冲一杯热可可！”他对自己的亲信挥了挥手。
“……冕下！汤若望兄弟和艾儒略兄弟正在第三礼拜堂等您，您之前交代过，要在他们出发前和他们见面。”阿庇斯熟练地帮教皇冲了一杯加了糖的热可可，提醒道。
“……知道了，我等一下就去见他们，与东华人打交道，必须要慎重！”教皇喝了一口产自美洲的热可可，点了点头。
抬头看到这位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总务秘书脸上有些纠结的表情，教皇放下杯子，淡淡问道：“怎么？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不！冕下！我从未怀疑过您的判断！”阿庇斯摇摇头，“只是……放弃了墨西哥和秘鲁，难道东华人就真的没有野心了吗？”
“哼！怎么可能？！他们想要的是整个美洲！！”老教皇哼了一声，冷声道：“……东华人如果现在有三百万人，我敢肯定，他们一定会对欧洲发起侵略！
可他们现在只有几十万人口，而且其中的一半还是印第安人，这就决定了他们现在不会谋求统治整个欧洲，这也是基督教世界和欧洲的机会！
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们必须赶在东华人具备征服欧洲的实力之前，学会建造他们的无帆战舰，弄到那种连发火枪……否则，欧洲人以后就准备说东华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