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从秦汉以后，中国就陷入了所谓的王朝周期律。”
崔钰看着众人，语气平静地说道：“或者叫【治乱循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都可以。
西方人也研究过类似的问题，人口学里，这种现象的学术名称叫【马尔萨斯陷阱】。
这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一个名叫马尔萨斯的英国牧师总结出来的，数学函数我就不说了，这个理论的大概意思，就是在农业社会，土地产出有限，而人类的繁殖速度……
额，是人口的增长率，会随着医学的进步快速增加，直到超过了土地的承载能力，导致大部分人生活在极端的贫困中，最终社会将用战争、饥荒和瘟疫清除掉一部分人口，使得人口重新与土地的生产力相匹配。
中国两千年以来的历史，基本印证了马尔萨斯陷阱的存在。
秦灭六国、王莽篡汉、三国乱世、西晋灭亡、隋末战争、安史之乱、靖康之乱、南宋灭亡、明末战乱……基本每一次乱世，中国的人口损失都不会低于百分之三十五！
残酷一些的，像三国时期、五胡时期和蒙古灭宋时期，人口损失可能超过百分之五十以上！
要知道我们抗日战争的直接军民死伤人数大概是2100万，占当时总人口的比例是百分之五左右，如果算间接损失，大概能翻一倍，但实际上建国时人口确实还增长了一些……
我之所以说这么多，是想告诉大家一个概念，中国古代的乱世，实际上要比我们想象的黑暗和血.腥得多！
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建立广泛的统治，贸然摧毁大明朝廷，只会让乱世提前到来！
到时候大明一亿几千万的人口，最后可能会直接腰斩！
历史上明末农民起义和满清入关，就让中国的人口数量暴跌百分之四十！
呵呵，这么多人没有去开拓世界，反而毫无意义地死掉了，捡便宜的却是满清这个落后的农奴制酋长国，我华夏的国运，也就从此开始一蹶不振……
既然现在我们有机会扭转这个天倾的局面，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我们不能学李自成，也不能再重复治乱循环，更不能让一两亿人继续挤在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为了争夺那一点点资源就抢破头，最后为了生存什么创新也不敢做！
马尔萨斯陷阱并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提高粮食和农作物产量、发展工业提升生产力、以及输出过剩人口，都可以有效缓解人口的压力。
而第一条和第三条，就是现阶段需要我们着手去做的……”
……
“……教授，你刚才的话，是对楚云鹏说的？”会议结束后，严家傲邀请崔钰到自己的办公室喝茶，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崔钰喝了一口茶，微微摇头，“是，也不是。
楚司令可能和殷人部落打的交道多了，已经习惯使用武力解决问题，但他应该不会那么鲁莽……”
他注意到严家傲书架上的地球仪，看着上面的东北亚地区的图块，沉默几秒，才开口道：“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些新过去的人，内部的想法应该一致，否则……
你也知道，第一舰队实际上差不多是自己建立了一个国家！
虽然我们都相信吕主任和高司令，但难保其他人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得到吉龙岛号的枪炮和装备以后，东江管委会的军事力量在整个亚洲恐怕都没有敌手，而明朝的军队那么虚弱，士绅和民间更是一盘散沙！
这样的诱惑和机会摆在面前，换谁都会心动的吧？”
严家傲也看向了那台地球仪，皱眉思索一下，点头道：“那就拿走这份诱惑，把主要力量用在南方！”
他一边想，一边说道：“宝岛还需要投入至少五千军队才能彻底掌控，荷兰人现在正在南洋努力经营殖民地，我们也不能落后！
安排好移民工作和租借地的事情后，我准备推动南洋舰队继续向南发展！
不管是取纳土纳群岛，还是直接让扬州号占领马六甲，总之必须先在南洋钉住！
那里是东西方贸易的十字路口，不能让人卡着脖子！”
“南洋…….确实应该进行布局了！”
崔钰考虑一下，也同意严家傲的意见，大明朝觉得南洋是疫障之地，但实际上东南亚地区可能是世界上有数的富饶地区。
马来半岛的锡矿、西婆罗洲的金矿、北婆罗洲的石油、东印度群岛的各种香料、湄公河三角洲大量几乎无主的土地……
如果抛开北美的“天选之地”，南洋才是中国移民成本最低，也最适合的目的地。
……
6月24日，经过近五十天的航行，吉龙岛号穿过琉球海峡，发现了济州岛。
之所以会比预计迟了一周，是因为经过日本南部海域时遭遇了台风，为了安全起见，严家傲选择等台风平息一些，再继续出发，走宫古水道北上前往济州岛。
老实说，吉龙岛号的载货远没到满载的地府，沿着台风边缘航行过去问题不大，但严家傲和其他人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吉龙岛号太重要了，一旦出现意外，对整个新洲共和国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耽搁一点时间换取安全，是非常理智的选择。
“……怎么样楚司令，这里建设的还不错吧？除了没有大型蒸汽机起重机，济州港的码头一点也不比本土差！”
看着越来越近的济州港，吉龙岛号的指挥台上，高博笑着对身旁的楚云鹏说道。
“……呵呵，咱们好像把那些船吓到了……你看！”楚云鹏不理他吹嘘，指着港口里鸡飞狗跳，忙着升帆逃命的几十条大小船只，转头对不远处严家傲说：“……严司令，咱们是不是应该停下来，先派人通知码头那边？
再继续靠岸的话，港口里的船肯定都跑光了！”
严家傲正在和身旁的刘彦文说话，后者闻言苦笑道：“是该通知一下，刚刚我让人用无线电尝试过了，港口的备用通讯设备应该已经坏掉了，现在也没用回复消息……我这就去安排人送信！”
吉龙岛号这边刚刚放在小艇不久，驻守码头的四艘300吨级蛟龙桨帆武装商船，也行动起来，一边用旗语通知慌不择路逃跑的商船，一边也派出小心快船向吉龙岛号打着旗语。
“……东江……管委会……欢迎……同志们！”
严家傲用望远镜读出了旗语，大笑着对指挥台的几个海军参谋吩咐道：“快！用旗语回复他们……
我谨代表执委会和全体公民，向开拓者们致敬！”
……
另一边，得到了东华海军通知的四五十艘大小商船，也先后从慌乱中恢复过来。
得知那头如同传说中鲲鹏一样的庞大白色巨兽，就是东华本土派来的钢铁巨舰以后，所有在海上围观的人都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伸长了脖颈，呆呆地望着那艘极具压迫感的无敌巨物！
随着吉龙岛号无风而动，越来远靠近，由庞大体积带来的压迫感就越发强烈，甚至有人坚持不住，趴在船板上磕头，祈求佛祖保佑！
“这……这真的是大东华海船吗？不是什么妖兽的本体，或者菩萨的座骑？大东华的工匠……果真能造出此等奇物？”
李氏贸易公司的老板李景先站在自家商船的甲板上，呆立了足足一分钟，嘴里还喃喃地说着胡话，显然内心震撼到了极点！
不过他倒是没有跪下，缓过神来之后，立刻就想到了与自己相熟的镇江商贸局局长高朗经常提到的“科学之道”……
大东华能在苦寒之地崛起兴盛，全靠匠人钻研百工，工匠和学者的地位很高，几百年下来，能造出此等鲲鹏巨舰，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李景先是长山群岛上第一批投靠东华人的船东，这些年因此受益良多，他不仅凭借银行的贷款，成立了自家的海上商贸公司，购置了六艘大小海船，还参选成了庄河公局的商业议员，财富地位都上去了，生活比之五六年前大明和后金那会儿，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此外他也深受东华人的文化影响，皈依了盘古道，还把一双儿女都送到了济州公学读书，内心深处，他基本已经将自己当成是大东华治下之民了。
此刻看到东华本土派来了这样一艘鲲鹏巨舰，震撼之后，心里也觉得与有荣焉。
大东华的海军原本就已经称霸大东洋，如今又来了一艘无船能敌的鲲鹏巨舰……想来今后定是越发兴盛了！
身为大东华的选民，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会越过越好！
有人为东华海军的强大而欢喜，自然就有人为此深深的忌惮，乃至战栗胆寒！
正在济州港访问的李朝水师“李忠武号（李舜臣的谥号）”战船上，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金庆征看着那艘越来越近的庞然巨舰，刚刚对东华人升起的一点自信心，就被击得粉碎……
他现在只觉得深深的绝望！
有这艘巨舰在，东华人在大海之上一百年也遇不到对手吧？
可笑自己还以为从东华人那里买到了风帆战船，竭力培养了一些会操纵风帆战船水手，有朝一日就能一雪前耻，收复被东华人霸占的济州岛……现在看来，不过是螳臂当车在做无用功啊！
难道朝鲜的三千里锦绣江山的主人，就只能臣服于人吗？
金庆征在心中为朝鲜哀叹的时候，李忠武号不远处，一艘挂着三叶葵旗帜的荷兰式盖伦武装商船上，酒井能胜也在用一双三角眼紧紧盯着在海上缓缓航行的吉龙岛号。
他这次奉命指挥幕府水军的平升丸来济州岛，主要是为了和东华人进行例行的贸易。
自从东华人在五年前占据了济州岛，江户幕府就开始关注这个突然出现在海东的势力。
一开始江户方面只当东华人与西洋人类似，是为了求财才占据济州和劫掠辽东，哪知道高大帅占据辽南后一发不可收拾，屡次挫败后金女真，牢牢坐稳了辽南的地盘。
这让江户感到了不安，不得不重视起了拥有强大陆军的东华人……
毕竟东华人能在辽东登陆，就能在日本登陆，不得不防！
更令德川幕府的大御所德川秀忠感到焦虑的是，东华人不光陆战能击败女真，东华的海军也强得厉害，甚至比陆军还要有优势。
在五六艘大型风帆战舰和二三十艘桨帆船炮舰的巡航下，大明之东的海面上，无论是大明和朝鲜的水师，还是沙船帮，都拿东华人没办法，被打了几次后，只能乖乖到济州港交钱……这真是让人羡慕的强权啊！
正是被东华海军的所作所为刺激到了，背后操纵江户幕府的德川秀忠才重金向荷兰东印度公司购买了一艘武装商船，改名为平升丸，作为幕府水师的领头舰。
谁知道幕府水师的发展才刚刚起个头，正想借着贸易的机会从东华人那里偷师……一艘日本绝对不可能战胜的巨舰，就突然从东华本土过来了！
“……大御所恐怕又要难以入眠了！有东华人在，锁国之策根本无法实行下去啊！”
酒井能胜看着那艘让人绝望的巨舰甲板上伸出来的一门门火炮炮口，不禁心情沉重地想着。
……
“哈哈！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把吉龙岛号给修好了？
我还以为又有一条船穿过来了呢！”
正在码头说话的，正是济州岛军区司令兼军事教育总监张佳伟，他和从吉龙岛号上下来的严家傲和楚云鹏宋维纶他们几个一一握手，眼神时不时就瞟向几人身后的吉龙岛号，目光火热。
“行了！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刘彦文和张佳伟关系不错，锤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没想到两年半不见，你小子都混上军校校长了！
我说你平时都没和个正形，会教学生吗？”
“什么话！”张佳伟一听不乐意了，拍着胸脯道：“谁说校长就一定要亲自上课？我平时少开会，多安排训练，再死命争取经费，把后勤保证好，让学员们吃的好，有足够精力学习……这不就是个好校长吗？
至于上课，张参谋长和老刘老康那几个已经把课程安排的非常合理了，我动它干嘛？”
“……说的对！管理者不能太拘泥于具体的事务，不然什么事情也搞不成！”
一旁的严家傲很赞同的张佳伟的思路，他笑道：“……我看老高他把张家伟同志安排到这个位置，还是很有眼光的！”
刘彦文闻言，看了看舔着脸大笑的张家伟，心里直摇头，暗道严老大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小子分明就是喜欢偷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