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潮躺在病床上,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我自然是不好意思,去掀他的被子。
来一句:幺儿,让老汉看看你哪儿受伤了。
比起当年的意气风发,叶海潮憔悴了许多。
让我意外的是,叶海潮挥手叫王石龙以及他的人出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病房当中。
这让我有些不理解,毕竟如今我和他的关系,远谈不上亲近。
“叶老板,输赢不过是兵家常事,难不成一次就给你打趴下了啊。”
叶海潮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只能是我不尴不尬的率先开口。
叶海潮呵笑一声,把手从被子里面伸出来,“扶我起来,去窗口抽根烟。”
我闻言照做,仔细打量了一番,也没见到叶海潮是什么地方受伤了。
我掏出烟盒递给他,叶海潮点燃深吸了一口。
“大帅,我过几天要回家了。”
我眉头一皱,好几年没有人再叫我大帅,更让我诧异的是,居然揍得如此急吗。
“几天?连安排后手的时间都没有啊。”
叶海潮又是一声嗤笑,只不过这声笑落在我耳朵当中,有种无限的凄凉。
“大帅,哪儿还有什么后手,我这一回去,估计以后都回不来了。”
我眉头更加紧皱,看着叶海潮十分不好的脸色,斟酌一番后问道。
“输得这么彻底?”
叶海潮摇摇头,“不算,只是闹得很不好看,最后各打五十大板,我被勒令回家,他许牧野今后都会低调,现在都从省城搬走了。”
我轻轻点头,没有继续往下追问。
几年前,叶海潮就透露过一点,他和许牧野之间的争斗,已经不仅限于我们这种人。
还有场面上的博弈之类。
我要的是脱身,不在局中,往深处问也是无用。
“不过对于我来说,也是输了,因为我不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说不定他许牧野都不会被打板子,温水煮青蛙慢慢把我煮死。”
我也从烟盒当中拿出一支烟来,轻轻抽了一口,将话题说回到我最关心的问题上。
“那叶老板,你喊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叶海潮抽烟的动作一顿,随后扭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一开始确实有,看到你的瞬间,没有了。”
这句话是真的莫名其妙。
“我本想把我这边的一切,全部交给你,让你继续和许牧野斗。”
听到这话,我手一抖,差点没将夹在手中的烟头给扔出去。
“叶老板,你这是想给我身上贴一张催命符啊。”
叶海潮哈哈大笑,“大帅,你是越老胆子越小啊,年轻时候死活要反许牧野,那时候他如日中天你都不怕。”
“现在他都被按在一个小县城里面,动都动弹不得,你反而害怕上了。”
我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在窗台上按灭。
“年轻时候是不知道头上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多年过去要是还不知道,那就是找死了。”
“他许牧野别说在一个县城,就是他在农村挖土,只要他想整我,我还能怎么办,除了避开和防备,还能真把他怎么样啊?”
要是叶海潮和许牧野,真能把对方怎么样,也不会僵持这么多年。
胜负这个东西,发发狠早就分出来了。
叶海潮都不敢也不能,那我算个屁啊。
“所以啊,一开始我有,后面看到你来了,也就没有了。”
这是个无解的话题,我没有接话。
我不信叶海潮真的会将他的一切,交给我这个好几年未曾有过太多联系的人。
我也肯定不会使劲往上凑,非要去惹这个麻烦。
所以这是个无解的话题。
叶海潮病房的位置很好,站在窗户旁边,视野十分开阔。
“唉,林冬夏,我在这边第一个用的人是你,从你开始,也从你结束好了,今后我家里也不会允许我碰这些东西,你我缘分到这儿了。”
我心说我们的缘分,早就尽了。
“叶老板,我出来混,出来打打杀杀,是因为我小时候裤子都没条好的,全是洞洞,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缺少的人,是为了个什么啊?”
这个问题,我想问了很久。
叶海潮他缺少这点东西吗?
搅动这么多年风云,多少人的命运随之改变,是为了个什么,是想要个什么。
叶海潮双眼有些失神,看着窗外。
“大帅啊,麻雀羡慕笼子里面的家雀,羡慕它一天有吃有喝,羡慕它冬暖夏凉,羡慕它啥都有,自己被雨淋,被风吹,找口吃食还担心上面是不是罩着篾子,担心吃一口谷子就被篾子罩在里面。”
“那你觉得家雀羡慕麻雀不,要是只有一只家雀也好,但偏偏家雀太多了,我又不是最得宠的一只,最多也就是安安稳稳活到老罢了。”
我冷声道,“叶老板,你这个说法都已经烂了,你羡慕自由?”
“呵呵,虽然黔州不是什么大地方,但你要是只麻雀,不是家雀,早就被淹死在这里面了。”
我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叶海潮也没有恼,只是转身想要往床上去。
说不通,我和叶海潮确实不是一路人。
他的追求太虚无,我的追求只是为了吃饱吃好最后再活得像个体面人。
在我看来,叶海潮多少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感觉。
叶海潮回到床上后,没有再理我,直接伸出手拉着被子将头都给盖住。
我有些愣神,叶海潮不会脆弱到,因为我一句话打击到了吧。
我不是善解人意的俏佳人,叶海潮捂着被子,管他是不是被打击到了,我都没有安慰他的心思。
轻轻喊了几声,叶海潮没有回答我,我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思。
告辞一声后,准备拉开门出去。
倒不是打算回去,叶海潮千里迢迢喊我来,我起码也要送他一程。
不管中间有再多恩怨,说不清楚的对错,到了这般田地,没必要掰扯。
说不得我以后还会紧跟杨新海的步伐,前往粤省做生意。
和叶海潮闹得不好看,没必要。
我刚拉开门准备出去,就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不是我说,你会不会看路啊……”
我听着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声,眼中闪过一抹恍惚。
李雪梅手里拿着一个配夹子的纸板,身后跟着好几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估计是实习护士之类的。
目光对上的瞬间,我们两人都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