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争的婚事,我并没有去,白脑壳跟我提过一嘴之后,我没有再过问过任何一次。
我和他之间,各自有过一次妥协。
最终走到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无可避免之事。
我仍然记得他背了我一路,救了我的命。
也还记得他年少时,经常把毛爷爷挂在嘴边。
第一个叫我大哥的人,是陈上云,他徐争是第二个。
但这些东西记得就行了,对于年少这段经历产生的情义,我和徐争彼此都努力过。
最后结局如此,只能说天意。
到如今,我身边还剩下的老人,只有徐谢一人。
在过年之后,徐谢也被我安排在公司上班,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在不知不觉之间,我率先一步,走在了江湖大哥向黑道大哥的转换这条路上。
原本这样的日子,我很满足。
想得最多的就是,有什么更加赚钱的路子,继续往前走一步。
九二年在这这种蹉跎之中,度过了一大半,距离我接手这厂房,已经过去了一年。
王石龙并没有在厂房当中插手过多,大部分精力放在了一些零碎的小生意上,比如开个宾馆去拉赌场。
他是个很懂分寸的老混子。
知道做到什么地步,会让我满意,再往前对彼此都不好。
当然这可能跟他没什么机会有关,要是机会,贪念早就占据了上风。
厂房当中大部分是白脑壳和杨新海派过来的人主持,我回到了之前装疯卖傻的日子。
除非是有重大的决定,白脑壳和我商量一下,其他时候我很是清闲。
但有些时候,好像就真被一句话给说死了一般。
一天是江湖人,一辈子都是江湖人。
在这年初冬,本以为厮杀这种事,早已经离我远去,但再一次发生在了我身上。
过了秋天,风中依旧有几分冬天的寒意。
白脑壳去了粤省,最近好像杨新海有一门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生意,想要和我们接洽一下。
原本打算我亲自去一趟,刚好黔州开始下雨,前些年刀里滚来滚去,留在身上的暗伤开始隐隐作痛。
但白脑壳有些看不上我,觉得我业务能力不行,只适合混吃等死。
所以他要亲自去。
我也没有继续争,随了他的心愿。
其实我也知道白脑壳的想法,我和许牧野叶海潮之间,有着说不清的恩怨。
特别是叶海潮。
在遵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到处都是自己人还好。
一旦跑去粤省,能不能回来那就说不准了。
叶海潮铁了心要弄我,杨新海未必保得住我。
我本事有没有白脑壳大,这没什么好争论的。
但我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核心,即便我尿尿都要人扶几把,我也不能出事。
吉祥物不一定要多行,但要吉祥,我出事了我这个团伙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送走白脑壳后,我开始主持厂房公司的事情。
虽然平时并未过多插手,但是不做跟不会,是两件事。
事情发生在我还有一个月,就要二十九岁的时候。
徐谢去李奇微两兄弟酒楼,给我买饭的路上。
人死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出门之前都还是好好的,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人样都没有了。
他手里的饭盒,都撞得满地都是。
我去的时候,官家的人已经到了。
开车撞死徐谢的人,是罗杰。
就跟当时我和白脑壳,在罗红兵会所撞死赵可星一样,他开车撞死了徐谢。
那个背上人命的逃犯,在跑路快一年后,又回到遵城来了。
他的回来,同样预示着,沉寂了一年的罗红兵,要开始有动作了。
我看着拉着徐谢的车远去,十分平静的带着王石龙转身回去。
徐谢即便是当年,我没能走出柳巷镇,没能走出弘阳镇,还是个乡镇的小混混时,他的存在感就不强。
属于一直在我身边,跟屁虫类型的角色。
很多时候,我都注意不到他。
他从跟着我玩到现在没有做过什么大事,甚至在我被罗杰开车追尾的时候,他吓得发抖。
直到如今,我都记不起他有什么能够让我铭记的事情。
我只知道我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我做一些事的时候,会带上他。
剩下的也就是他问我,我是不是嫌弃他怂的那一次。
从心底来说,我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
在这个江湖当中打滚十余年,我已经不是动不动就会愤怒的人。
或者说,我已经习惯了失去,只要不是白脑壳,我都能够接受。
我的心早在走过这十年江湖当中,变得无比冷冽。
李成贵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我都没有接。
在办公室当中坐了一整天,在晚上的时候,我打了一个电话给远在粤省的白脑壳。
我话还没开口说话,白脑壳沉稳的声音率先响起。
“大帅,我待会直接坐车出发回来,后天晚上就到了。”
我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明明心中并没有太多不舍,但到了开口的这瞬间,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白脑壳,我打电话给你,正是想和你说,快点回来。”
电话那边,白脑壳明显顿了一下,片刻后才轻声问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我拿下叼在嘴上的烟头,闭上眼,语气平淡的吐出一句。
“罗杰回来了,蛰伏了一年多的罗红兵估计要有大动静,今天徐谢去给我买饭的路上,被罗杰开车撞死了。”
“罗杰身上背了那么多命案,他敢回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回来的,我感觉你很可能要对其他人下手,今天也就是我没出门吃饭,要是我出门吃饭,被撞死的很可能就是我。”
平时我都是带着徐谢出去吃饭。
这几天因为白脑壳去了粤省,我恰好接手这厂房的事,没有出去吃饭。
阴差阳错的避开这一劫难。
白脑壳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就在我准备声询问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绝对不该传来的声音。
“大帅,是我。”
我拿着话筒的手猛然用力,几乎是将手背的青筋都给捏了出来。
这个声音我实在是太熟悉了,我最开始有电话,就是为了专门给他打电话。
但他的声音,不该这时候从这电话当中传出来。
这是叶海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