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和白脑壳都没有说话。
夜色之下,厂房当中一片寂静,我站在大门口驻足片刻。
王石龙将他开的那辆面包车,交给下面的人处理,自己带着人走到我身后,轻声喊了我一句。
“大哥。”
我无意识的嗯了一下,随后又立马回神,“王石龙,先把厂房停几天,准备好接手。”
办了王鑫磊,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开始,这偌大的厂房放在这里。
该如何把货走出去,该从什么地方去找到这么大一批钱,运行这个厂房,此时都是问题。
不过我从我开始动作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和最好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就是老天不站在我这边,我把命丢在这件事当中。
最好的结果是一切顺利,最后接手厂房这一大系列生意。
不过我也能接受,这个厂房没了叶海潮,没有了王鑫磊,顷刻间轰然倒塌,落不到我手里。
这样也很好,起码不会成为悬在我头上的利剑,随时会要我命。
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往自己平时的办公室走去。
坐在平时当着躺椅睡觉的老板椅上,深深吸了一口烟。
到了半夜,白脑壳端着一碗粉进来,“吃点东西吧。”
我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米粉,轻轻晃了一下脑袋,“吃不下,白脑壳,陪我坐坐。”
南方人理解不了倒春寒,就像北方人理解不了回南天和秋老虎一样。
(鄂豫等等中原地区,好像这两样都有,长江流域附近的地区很难说,人文地理都是南北都沾一点)
眼下秋天刚到,空气中还有几分夏天余下的炎热。
白脑壳在我出言要他和我一起坐坐后,没有拒绝,拉过一把椅子来,顺带将办公室窗户窗帘以及玻璃拉开。
堪比门大的窗户,正对着厂房的办公楼。
秋风徐徐,驱散属于夏天的最后一丝炎热。
我无声一笑,在今晚以前,我看对面那栋办公大楼都只敢拉开窗帘缝隙看,如今终于能够透出一口气来。
秋风驱散不只是夏天的余热,还有压抑在我头上的大山。
我和白脑壳谁都没有说话,除了偶尔有人抽烟,有烟雾的飘荡,再无其他动静。
在天色朦胧亮的时候,我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我和白脑壳对视一眼,白脑壳准备去接,不过我抬手阻止了他。
我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不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叶海潮?还是许牧野?或者是其他人?
“喂,是我,林冬夏。”
我出声后,电话那边并没有立马回应。
就在我有些烦闷,准备将电话挂断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稳重的男人声音。
“你忙完了啊?”
这人的声音我太熟悉了,只是没想到会是他打第一个电话给我。
李雪梅的舅舅,李副局长。
“舅舅,是你啊,我悬梁刺股,刚准备躺下睡觉呢。”
这个时候都快凌晨五点,说是要睡觉,不如说起来得早。
电话那边李副局长冷笑几声,“这种时候你觉得是你嬉皮笑脸几句,就能混得过去?”
我心中一沉,李雪梅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从一线做起,一直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杀人放火,什么样的案件没有经历过。
我并不是诸葛亮在世,我面对的这些人也不是普通人。
我玩不出什么天衣无缝的把戏,他们也不是猪头,叶海潮更是在我声音从电话当中响起后,就猜到了个七七八八,知道是我要王鑫磊的命。
罗红兵,许牧野,叶海潮这些心里都清楚个七七八八,我不过是借了一点局势。
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
其实大多数年轻人在如今社会环境下,有一个误区。
那就是觉得没有实质性证据,官家不能把你怎么样。
但是在当年,只要能抓到你人,审一个晚上,啥证据都有了,连带口供一起有。
这也是当时为什么有那么多逃犯的原因。
除了当时技术不够发达,让那么多人逃走外,更多则是,公安盯上你,只要你真做过,那赶紧跑吧,落在他们手里没几个能扛得住。
不会像现在一样,你有自信找不到证据可以过一下手段。
铁了心要办你,你饺子不蘸醋都能关那么多年,更别说你身上真有事了。
你认了关多少年是多少年,不认接下来等待你的是什么,那大家都说不准了。
我拿着电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打这个电话给我,是暗示我赶紧跑路不成。
“明天来我家里一趟。”
我看不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思,但还是轻声答应下来。
“好,我现在就去洗脸,一会儿就来。”
在我接电话的时候,白脑壳已经站到我旁边来,电话的内容他也听到了。
我目光刚对上白脑壳的目光,他毫不犹豫说了一个字。
“走。”
我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白脑壳,你这是第几次叫我走啊?”
我记得好几年前,每次遇到大事,白脑壳都第一个说走。
就跟猪八戒一样,要散伙回高老庄,要带着我回滇南老家去种地。
白脑壳眯着剩下的那只眼,看向前方的办公大楼。
“大帅,江湖只有你死我活,我们这十多年走过来,足够了,今天说不定你去就被按头,抓去刑场打靶。”
我摇摇头,双手搭在白脑壳肩膀上重重一压。
“白脑壳,就算是九九八十一难,我们都已经开始上路取经了,哪有放弃的道理。”
“在这儿等我回来,我要是今天回不来,这最下面抽屉下有两个存折,你拿着走,去种你的地。”
我办公室桌子唯一上锁的两个抽屉,是左右最下面两个,一边放着现金存折,一边放着两把手枪和子弹这些东西。
白脑壳张张嘴,似乎还要说话,但我挥手之间,将他的话憋在肚子里面。
“丧气的话你就不要说了,我不想听,给我说点好听的,比如老子逢凶化吉之类的。”
我穿上外套,大步流星朝着门外走去。
白脑壳跟着我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停在门边。
“大帅,逢凶化吉。”
白脑壳依旧那么无趣,跟一个闷葫芦一样,即便是真叫他说好听的话。
说出来也是跟他这个人一样,干干巴巴,沉沉闷闷。
不过胜在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