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这个地方,实际上来说,成分复杂。
或者说西南三省一市的老大,川省的成分复杂,再往前推几十年,遵城属于川省。
当然,这个老大只是按照历史原因划分,跟其他没有关系。
当年瓜分川省,也是长远目光,有些地方就不能太挨一块。
不然就真易守难攻了。
在一些习俗上,遵城与川省一些地方,并无二样。
不过也有独自值得称道的东西,除了股价打垮南极企鹅的一瓶酒以外,剩下的就是那碗羊肉粉,值得我流连。
黔州和赣省,桂省一样,米粉很多。
铜城的盘子粉,绿豆粉锅巴粉,水城的水粉,花溪牛肉粉等等最终都遗憾没能大范围走出黔州。
只有遵城的虾子羊肉粉,比起其他几个,要好上一些,在各地都能看到一些身影。
其实有时候说起来挺好玩的,黔州人在粤省打工的很多,也有不少在粤省做得有声有色,产业庞大。
而自己本家黔州,大部分都被湘南人把控。
甚至直到如今,黔州许多县城,市区的商会会长,都是湘南人。
而黔州又给整了个大的,在基建大爆发那几年,为了水泥路户户通,机场每个市都有,直接欠下三万亿,那些年从楼上一跃而下的老板中,不少都是湘省那边的老板。
说这些不是拉仇恨,这种东西跟坐班子的那些人有关,普通人没必要上升到仇恨的地步。
纯属扯闲篇。
说回正题,八八年农历十二月初,我坐在小旅馆窗户旁边抽烟。
在我斜对面不远处,就是火车站。
王鑫磊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吞云吐雾,旁边放着两碗虾子羊肉粉。
我不知道叶海潮是怎么神通广大,不仅知道陈强要回来,连是那天都如此精确。
我和王鑫磊在这儿看了一天,始终没有看到陈强从火车站里出来的身影。
“磊子,叶老板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鑫磊眼皮一眨,轻声说道,“我也不懂,最近这一年,老板在和湘省的人接触。”
我嘴角一抽,想起了叶海潮和我说过那个湘省出来,在这边开棚做八方来财生意的人,被自己带出来的老弟一枪给崩了。
(开棚就是赌场,有固定地方的叫堂子,没有固定地方,流动赌场便是开棚子,做八方来财生意就是组局,联系几个大老板来耍钱,各地叫法不一样)
眼下还在省城附近混,除了我这个没有退路的人,还有谁敢跟他叶老板掺和在一起啊。
都怕成为下一个被崩的人。
“陈强要回来的消息,应该就是那边传过来的。”
我嗯了一声,端起已经有些冷掉的羊肉粉,吸溜了几口。
粉面这种东西,最忌讳泡着,才这么一会儿,口感已经不好了。
“大帅,陈强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王鑫磊突然问我这句话,我倒是真没想到。
“呵呵,把你三根手指崩掉的人叫江清波,现在在二号监狱里边,他也是柳巷镇出来的。”
“还有个马上出来的叫瘤子,我也是柳巷镇的人,你觉得陈强怎么样。”
王鑫磊叹了一口气,自从三根手指被崩掉,他变得没有以前那般急躁。
“你们好像还都是楚江海的门生。”
门生?
我笑着摇摇头,“不一样,你们沿海地方的跟人混社会,拜码头跟师傅做门生,是每月要交钱的,楚江海是我们大哥,他给我贴了不少钱不少助力,我还是个小混混的那几年,经常跑路,老妈都是他照顾,他可从来没问我要过一分钱。”
闲着也是闲着,将近一年时间没见,王鑫磊成熟了许多。
话变多了,人沉稳了。
“一方水土一方人,沿海地方经济发达,你们黔州落后,所以没得这么多弯弯绕绕。”
我喝了一口粉汤,大冬天来了这么一口,十分舒坦。
“事情都是落在人身上,楚江海未必能在沿海地区做起来,他这人感情太重了,等他习惯控制利益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先他好几步了。”
王鑫磊微微笑了一下,嘴角弯起,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大帅,你说我们打生打死,是为了个哪样。”
这句话很危险,一般而言,我们这种二流子,只有在临死之前,才会这么感慨一句。
所以我端着碗,一脸凝重的盯着王鑫磊,一句话也没说。
“我和老板说好了,今年过完年,准备回家了,以后老板要还是在这边,就要你多照顾了。”
我看着他少了三根手指的手,轻声笑道,“向来都是叶老板照顾我,哪儿轮到我照顾他啊。”
王鑫磊不是我的人,他的退出,只需要叶海潮同意就行。
我只是有点唏嘘,王鑫磊当年初来黔州的时候,扎着背心的裤腰带里面别着两把枪。
如今马上要离开黔州,却是丢掉了三根手指。
如果有天我也到了需要离开这座江湖的时候,我又会丢掉什么呢。
我的命,还是我的全部。
王鑫磊说到他即将离开的时候,我和他都没什么谈兴。
在这种无声的等待当中,时间很快过去,天色逐渐暗沉。
我视力还算不错,一直盯着车站的出口,终于在夜色完全笼罩之后,我看到了一个瘸腿的人,从车站当中走出来。
别人我可能会觉得认错。
但这个瘸子配上那张狗脸,打死我我也不会认错。
我看了一眼旁边昏昏欲睡的王鑫磊,目光在他手指上停留片刻,犹豫了一下,对他说道。
“我去叫其他人下楼吃个饭,闷了一整天,可能陈强要午夜时候才下车。”
王鑫磊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口水,打着哈欠坐到床上去。
“好,那我小眯一会,你们吃完饭上来叫我。”
“把我那几个兄弟也带下去透透气吧。”
我没有回答,人一旦心中那口气泄掉了,就会很累。
王鑫磊现在就是一脸很累的样子。
既然他都说了,他要退出,那就安安全全退出好了。
那种临死金盆洗手的桥段,没有必要上演。
他留了三根手指,在这西南江湖,已经足够了。
我拿出烟盒最后一根烟点上,去隔壁房间叫上白脑壳等人,转身下楼去。
这是闹市区,就我和白脑壳带了枪,其他人都是带着斧头,匕首等东西。
我也没有动枪的心思,‘道理’敲在头上的滋味不好受。
更加担心我要是在车站枪杀陈强,不被拉去打脑壳,也只能一辈子亡命天涯,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