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车并没有那么好找,李奇伟都把林远父母送走了,重新上山来。
我们又在风中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一辆破旧的运营小巴车,从山脚下攀爬上来。
司机一边说着,要不是看在都是老乡,他才不会冒着被处分的风险,帮这个忙。
本就和徐争交谈后,心情降落到谷底的我。
夹着烟放在眼前没有抽,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你要是没话说就把嘴闭上,不然找个山崖给你扔下去,我自己开。”
黔阳范围都没出,我们不是老乡是什么,是你爹啊。
看在钱的份上就是看在钱的份上,还叨叨个不停。
当时车匪路霸并不少见,在外跑车的人,说不定屁股下面就压着刀枪。
司机神情一戾,似乎要发作。
但看到我们人多,个个都不似好人,最终还是把嘴闭上。
徐争最后那句话,一直堵在我胸口,让我有些上不来气。
最终随着一声叹息,化作了无。
始终我不是楚江海。
有林远这个前车之鉴,感情二字,在我心里已经没有多少分量可言。
回到弘阳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我并没有立马回到鸭场,而是在镇上一个泼皮无赖家住了下来。
我在等,等鸭场会不会出事。
会不会有人去办白脑壳。
刘达和曾可对我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们谁都看出我心情不好,也就没敢来烦我。
一连在这人家中窝了四天,没有丝毫动静。
最终我选择回去。
以许牧野的效率,他要办白脑壳顶多是一天的时间。
如今已经第六天了,没必要再等下去。
下午我们回去的时候,徐谢坐在一根小凳子上,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轻轻踢了他一脚,他惊醒过来,见到是我后,嘴角出现了笑容。
“大哥,你回来得这么快啊。”
我同样笑着点头,随后看向屋内,“白脑壳怎么样。”
“还是那样,不过现在已经不用换药了,估计伤口在开始结痂了。”
那年我被土匪干了两枪,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出院,前前后后也养了好几个月。
白脑壳现在这样,恢复还算可以,一个来月就开始结痂。
“大哥,你们这次出门办什么事啊,昨天有个人打电话给你,他没说是谁,叫你回来给他回个电话。”
我这电话就是和叶海潮联系。
我轻轻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辛苦了。
“大哥,下次办事带着我出门呗。”
我笑着点头,这次是真心的笑了。
“好,下次一定带着你。”
刚进屋不久,徐争就带着刘达和曾可去了刚修好毛坯的鸭场。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任由他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即便是再来一次,哪怕是破坏兄弟感情,我也会选择做同样的事情,将身边的隐患排除。
先是枪击,再是爆炸,许牧野已经是想要我命了。
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我想如果不是念着这些年最后的兄弟感情,徐争在这时候就不是看鸭场,是要自己带着兄弟出走。
或者说,眼下我的情况,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要是带人走,我即便是再丢一次脸,问叶海潮调人调枪,我也会把要走的人办掉。
究竟是为了兄弟感情,还是因为徐争看到了眼下的处境,我不知道。
我始终看不透人心,即便这人是我最亲近的兄弟。
徐争走之前,把他和刘达曾可的枪,都重新还给了我。
我前面给过他一支枪,他在去招待所拿人的时候,又从我这里拿了一支枪。
但他只给我还了一支……
我摇摇头,不敢再想,我怕我再想下去,我和徐争之间得死一个才算数。
李东伟和李奇伟也准备把枪还给我,我想了一下,摇摇头,让他们将枪放在自己身上。
只是告诫他们,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流氓一样,动不动就要掏出来比划比划。
又拿出三张五十元,递给徐谢和李奇伟两兄弟。
“这么多天没回家,都买点东西回家看看吧,休息几天回来,这房子还得接着盖啊。”
打发走了他们三人,我才长出一口气,闭上眼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
直到里屋传来轻轻的咳嗽声,我才睁开眼,从椅子上起身。
白脑壳半躺在床上,借助旁边的蜡烛,翻看叶海潮送我的那本《国榷》。
天天躺在床上,白脑壳硬生生将我几次都没啃下来的《国榷》,给看了一大半。
看他开卷书页,估计快要被看完了。
我走过去抽走他手中的书,将他正在看的那页折起来再合上。
“就剩下一只眼睛,省着点用。”
白脑壳坐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轻声问道,“事情做得怎么样。”
我有些疲惫,拉过放在床边的椅子,坐在白脑壳对面。
“林远死了。”
白脑壳轻轻点头,“我们这群人太松散了,有时候是……”
白脑壳话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一一说给白脑壳。
还有徐争之后的反应,以及徐争要看着鸭场的事情,都说给了他听。
白脑壳很安静,我说完后,似乎是嘴巴有些干,吞了吞口水。
“白脑壳,是不是我太诡诈了,把事情越搞越复杂。”
白脑壳没有立马回答我,我在这个问题问出口后,也有些后悔。
我这跟徐公问美,有什么区别。
“那本书你看到什么地方了?”
我顺着白脑壳手指的方向,看到刚被我合上的国榷。
“也就看到那个朱元璋去世,怎么了,你突然说这个。”
白脑壳闭上眼,淡淡说道,“你就没发现,朱元璋最后几年,杀了多少人吗?”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嘲笑道,“白脑壳,你看几天书算是把逼装明白了,我算个几把啊,你拿我和朱元璋比,我都害怕我八字扛不住,出门被雷打。”
白脑壳轻轻摇头。
“事情分大小,人也分大小,他朱元璋是个日不死的人物,所以他的事是天大的事。”
“但大人物做大事,小人物的小事不也是大事吗,说来说去,朱元璋也好,他的帝国也好。”
“你林冬夏也罢,我们这个二流子团伙也罢。”
“归根结底,不都是人,也不都是人和人之间的事吗。”
我听明白了几分,白脑壳这意思是道理是一个道理,做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烦恼。
“大帅,慈不掌兵,想要走到高处的人,不会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甚至是抛弃感情。”
“做不到这一点的人,走不到高处。”
白脑壳说完这句话后,拿过我刚才合上的《国榷》,再次翻看起来。
没有再跟我说话。
我舒了一口气,将装着枪的大包,放到白脑壳枕头旁边,继续和他同床共枕。
同时把他手里的书抽出来。
“都说了眼睛省着一点用。”
这次我没有把书合上,而是翻到第一页,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