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诸多不论,单以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楚江海是一个好人。
是一个有今生就盼来世的大哥。
但他说的话,是我那个年纪没能理解得了的。
甚至起到了反作用。
特别是听到许牧野要扶瘤子的时候,我近乎失去理智。
这个年,我过得很郁闷。
开年之后的第一天,也就是大年初一。
按照我们那边的习俗,今天会去重要的亲戚家里拜年。
一直持续到年初七那样,才算过了拜年那几天。
也是在这个年初一,徐争带着两个人来我家拜年。
这两个人都是弘阳镇本地的人,在这半年当中,跟着他一块玩。
我母亲很喜欢徐争,这次大年初一上门来,我母亲很高兴,拿出前些天给他扯得衣裳,一个劲儿和他拉话。
我家前些年,不过是孤儿寡母,亲戚都不怎么搭理我们。
这两年我做了大家口中的坏人,家里条件才稍稍变好了一些。
今年过年,我家比以前几年都热闹。
徐争夹着烟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在我面前拍了拍他的胸口。
“大哥,你看咱妈给我做的衣服,好看不。”
我瞥了一眼,没搭理他,蹲在院子里面抽烟。
徐争也不在意我的冷淡,在我旁边用一样的姿势蹲了下来,“怎么了,大哥,你有事啊?”
我咬了一下口中的烟头,没有回答徐争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道。
“大年初一你就往我家跑,不去你那些亲戚那边啊?”
徐争呵呵直笑,“大哥,我认那些卵的亲戚,我田地被抢的时候,他们没站出来说一句话,甚至管都没得人管过我。”
“我有那几把时间去走亲戚,不如过来和咱妈多亲近一下。”
我心中郁郁,此时也是没话找话,“亲戚嘛,毕竟还是要多走动下。”
徐争突然怔住,定定的看着我,“大哥,你没发病吧,净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将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来出来。
“徐争,帮我办个人!”
徐争轻描淡写的点头,仿佛我不是再叫他办人,而是叫他给我发支烟一样。
“办谁啊?”
我犹豫片刻,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瘤子。”
徐争跟了我这么久,自然知道瘤子是谁。
但他的语气依旧很平淡。
“那我今天走的时候,把他办了再走?”
我紧绷的脸突然放松,哈哈一笑,“想什么呢,瘤子可是我同门兄弟。”
一边说着,一边我还推了一下徐争。
徐争呵呵一笑,“大哥,刚才你说那话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确实想办了瘤子。”
我没有否认,“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我要办瘤子吗?”
徐争吸了一口烟,淡淡道,“楚老大手底下的虎太多了,柳巷镇这个庙小,容不下这么多菩萨。”
“说实话,大哥,我现在天天看着弘阳镇上那几个跟我差不多的人,我不舒服得很了啊,有机会他们肯定办了我,我也肯定办了他们。”
我呼吸一顿,最后轻轻吐出一句,“你这几天别走,在我家先住着。”
徐争咧牙一笑,“要得。”
我起身回到家中,捡了几包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白糖,揣在怀里离开了家门。
陈强今天去他老丈人家了,没在屋头,所以我最先去的是刀疤家。
我去的时候,刀疤在家里喝酒。
刀疤是我的结拜兄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无法去定义任何人的好坏。
他结婚很早,妻子是从小就说好的那种,包办婚姻中的包办婚姻。
他妻子小腿萎缩,一条腿正常,一条腿跟麻杆一样,勉强走路都困难,年纪轻轻就只能拄拐。
但刀疤从来没有说过他妻子半句不好,反而时常都是顾着家里。
当然,这也不是为他辩驳,不能因为好人一天没给流浪汉钱就骂他,也不能因为杀人犯逃跑的时候扶老奶奶过马路就说他是好人。
刀疤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比我们所有人都坏。
人这东西,本来就复杂。
我进去的时候,刀疤正和他妻子有说有笑,在吃着饭。
“这么早就开始吃饭了啊,看来我来得刚好啊。”
刀疤先是一愣,随后推了推他老婆。
“去给我兄弟洗个杯子,拿副碗筷来。”
我笑着喊了声嫂子,刀疤的老婆模样不差,但在这个男人当牲口,女人当牛马用的年代。
腿上的残疾,让她没法劳动,是个拖累,注定不受人待见。
我也没有客气,坐下来陪刀疤喝了一杯,他老婆拄拐进屋后,刀疤把一盘猪头肉推到我面前来。
“怎么了,大帅,大过年不在家里和客人耍哈,跑我这里来。”
我夹了几筷子菜,淡淡说道,“家里没啥好耍的,白脑壳晚上要来,酒留着等他来了一路喝吧。”
刀疤何等人精,我这样一说,他就知道我来是有事了。
“怎么了,有事情要谈。”
我轻轻点头,“对,我有事要谈,还准备喊上陈强一起。”
刀疤放下筷子,手扶住自己的白酒杯子。
“怎么了,还要喊上陈强。”
酒杯当中是红薯酒,浑浊不堪。
我很少喝酒,没有那股子豪迈劲,我喜欢喝酒的时候,已经是年纪上去的时候。
不过此时刀疤已经给我酒杯当中满上了,他已经拿起酒杯,我也只能放下碗筷。
将自己杯子拿起来,和他碰了一下。
刀疤一饮而尽,我只是轻轻喝了一小口。
“刀疤,你觉得我们混是为了个那样啊?”
刀疤见我说得郑重其事,也就收起了平日那种表现于外在的张狂轻慢。
“还能是为了那样,大家刀里来剑里面去,运气不好被人跟剁饺子馅一样砍,为的不就是要出头蛮。”
“大帅,我不和你装,你也不和我装,我们这几个谁不想做大哥啊?”
我呵呵一笑,“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想做大哥啊。”
刀疤似乎对于我的坦诚,很是满意,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夹了一筷子猪头肉。
“宁做鸡首不做牛尾,谁都不想自己脑壳上面有个人压着。”
“所以我打算办了瘤子,你跟不跟。”
噗呲。
咳咳咳。
刀疤刚喝进去的酒,直接全给喷了出来。
还呛得他涕泗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