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野带着我们,没有返回柳巷镇,甚至连常去的省城都没去。
而是直接将我们带到了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当中,地处黔州与滇省的交界。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谈论楚江海枪杀土匪的事。
陈强等人甚至摆出无所谓的态度。
当时那种蛮荒的情况下,除非是在公家眼皮子下面,或者一些敏感的地方。
其他地方,死人太常见。
不说八十年代,我记得九十年代去粤省的莞市,那城市路边草比我人还高,经常能在里面看到死人。
所以经过最开始的惊慌后,我平静了下来。
陈强和瘤子等人,根本没有任何惊慌的感觉。
不过许牧野是个稳妥的人,依旧将我们按在这个小县城数天,等他自己回去后,才安排人来接我们。
那一次,许牧野和楚江海,在车上谈了许久的话。
期间我的名字和瘤子名字,不时迸发出来。
当时我并没有听,下车之后我就立马回家,这几天我们都在外面,我担心我母亲没人照看。
后来白脑壳和我提起,这一次许牧野和楚江海的谈话时。
他说陈强的脸色很差很差。
不过那时候已经是木已成舟,陈强枪管子都恨不得戳进我肺里。
我也恨他不死,哪儿还有心情管他脸色差不差。
楚江海那一个弹匣的子弹,不仅是打在土匪的身体上,更是打在了周围所有大哥的心上。
我们即便回家,也做好了随时被白衣服公安上门问话的准备,楚江海更是经常看不到人。
每次镇上有偏三轮的声音响起。
我心里都一阵发紧。
不过好歹许牧野是个真的日不死的人物,这件事最后居然真压了下来。
直到冬末,再次准备过年的时候,都没有人上门来找我们。
这段时间是真正意义上的太平日子,我们不敢出去惹事。
也没有人敢出来惹我们,大家都相安无事,日子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过着。
期间也有一些小变化。
徐争在土匪倒下后回到了弘阳镇,这个日天居然也在弘阳镇分了一杯羹。
身边开始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在弘阳镇耀武耀威。
一开始我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大家都在低调的时候,他还出去跳,深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一样。
等他来看我母亲的时候,我准备踹他几脚,让他低调一点。
但他跟我说,土匪家里被人赔了一大笔钱粮,根本没有人去闹腾,如今那件事算是真正过去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敢出门走动。
杀人这种事,即便不是亲自动手。
有上一点关系,那种忐忑都是让人煎熬。
放在历朝历代,杀有户口的良民都是砍脑壳的罪过。
徐争即便是回到了弘阳镇,也经常往我家这边跑。
在我窝在家里,不敢到处乱跑的时候,把偏三轮的钥匙给了他。
让他平时开车来往。
我不知道我学了一晚上就会的偏三轮,这王八蛋学了一天,是怎么还没开出柳巷镇就进了沟里的。
还是我和陈上云去把他捞起来。
捞完人后又捞车,从那以后他还是走路比较好,我怕他自己弄死自己。
1982年腊月二十三,年关将至,已经有人家在准备红灯笼红对联这些东西了。
随着不用上工,我已经越来越懒了。
几乎每天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慢腾腾的洗脸。
我妈还几次说给我谈一门亲事,但我心思不在这上面,都给拒绝了。
今天也是在中午时分,我才睡醒起床,还没洗脸,我家敞开的院门就被敲响。
近来我母亲身体有所好转,开始能够出门遛弯了。
我起床的时候,她差不多都已经去外面了。
我还以为是我母亲回来了,放下擦脸的毛巾,看过去时才发现,是楚江海来了。
许久未见,有些许憔悴的楚江海站在我家门前。
“大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楚江海轻声咳嗽了一下,“嬢嬢的屋头没有。”
问我母亲有没有在家,估计是有话和我说。
我连洗脸水都没倒,将楚江海领进家门当中,在炉子旁边坐下来。
“今天屋头就我一个人,怎么了,大哥,你有事要我办啊?”
楚江海摇了摇头,盯着我看了良久,最终叹了一口气。
“我今天刚从省城回来,见你家门敞开的,进来坐坐。”
刚才楚江海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最后又把想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这比挠了我脚心还难受。
“大哥,我们又不是姑娘家,有那样话你就直接说嘛?”
楚江海再次深深看了我一眼,说出了一句我怎么都没想到的话来。
“大帅,你有想过洗手没有啊。”
洗手?
上个月我才十九岁,这个年纪,刚刚品尝到名气带来的快感。
你让我如何洗手啊?
楚江海如此问,明显希望我的回答是想。
但我的沉默,也告诉了他我的回答。
楚江海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大帅,其实以后环境变了,做点生意什么的,比一天瞎混强得多。”
我呵呵一笑,“大哥,做那样生意不都是要自身过硬吗,现在那些偷摸投机倒把的,谁不是狠人啊。”
楚江海并不是一个话多,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下一句话,与我们最开始谈的话题,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大帅,你晓得罗湾罗老汉家的姑娘不。”
我有些迷糊,摇了摇头,“这个你要问瘤子了,他下面有个驼背,是从罗湾那边出来的,我都没有去过罗湾。”
罗湾也是柳巷镇下面的乡镇之一,我也是真的没有去过那里。
楚江海笑着摇头,“不是,是有人准备给哪家姑娘谈给我。”
“大帅,我不打算混了,准备做点小本生意,给婚结了。”
“我老弟也长大了,明年要开始读书了,我老娘都那个年纪了,总不能把我养大一点用都没有,老弟得我来养吧。”
楚江海这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
让我坐在凳子上错愕了许久。
“大哥,那许牧野那边怎么说。”
我记得在去办土匪的路上,楚江海就说过要退出。
但让许牧野大发雷霆,两人还在车上干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