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徐建国那群人,砍我的刀是什么刀。
但我醒来之后,感觉身上的刀伤并不严重,反而是脑袋受伤很重。
看东西的时候,都带着一层层重影一样。
我旁边是白脑壳,他比我更严重,不仅全身上下,包得跟个木乃伊一样。
就连脑袋,也被缠着厚厚的白布,只有一只眼睛在外面。
我昏死过去之前,清楚记得,徐建国把他一只眼睛给戳瞎了。
我不知道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的白脑壳,是不是也醒了过来,但在我醒来的第一天,没敢和他说话。
我和白脑壳,在市区的医院,直接躺到1982年的春节完。
期间一直是楚江海和陈强,来来回回照顾我们两个。
期间,楚江海和我说过一句话。
“你安心躺着,屋头老娘也不要担心,都有我。”
我本想着,以楚江海急躁的性格,白天白脑壳被砍,晚上徐建国砍人那只手,就会被卸下来。
但楚江海这次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
这样看来,徐建国并不是跟陈家那几兄弟一样,寻常货色。
徐建国之前好像还提了一嘴,他整白脑壳,是因为有个小孩调皮,被白脑壳抽了几下。
刚好那小孩就是徐建国大哥的侄儿子。
这次不是简单打架,差不多是两个集团之间的倾轧。
楚江海没有发话,我也就乖乖在这医院躺着。
1982年农历正月十七,我和白脑壳一起出院。
楚江海开着一个摩托车,将我和白脑壳一起,从医院拉回去。
一路上,楚江海并没有急着赶路,反而一直在和我说些有的没的。
白脑壳恢复了以前那种打扮,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我和楚江海拉闲话的时候,他一直不吭声。
中途楚江海和白脑壳换着开车,到柳巷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楚江海在陈强家门口停下车,我看见陈强家门口旁边,还有不少摩托车。
在我记忆当中,这些东西并不属于楚江海这群人的。
混社会的二流子,有个最显着的特点,那就是张扬,要把钱花在看得见的地方。
你可以吃糠咽菜,但抽的烟,戴的表,包括十几年后,你手里拿的手机,脖子上的金项链。必须要是拿得出手的东西。
楚江海他们要是有这些东西,早就拿出来张扬了。
不会藏着掖着。
楚江海站在陈强家门前,面容有些犹豫。
“冬冬,你这个多月没回家,嬢嬢肯定担心了,你先回去吧。”
楚江海这是在支我走。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明白他,他们接下来要干嘛了。
“大哥,我看完我妈了我就过来,你把门给我留出来,不要关了。”
我直接喊了楚江海大哥,表明了我的决心。
楚江海微微摇头,“冬冬,我家还有我老弟,我老弟聪明,是个读书苗子,我混出脱了还有他。”
(出脱,完蛋的意思)
“你家就你一个,不要跟着掺和了,我保证姓徐那狗日怎么整你的,我就怎么整他了还。”
我看着楚江海和白脑壳许久,也是轻轻摇头。
连家都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先他们两人一步,挤进陈强家。
楚江海正要在说话,沉默了一天的白脑壳突然拦住他手臂。
“让他去,今晚我和他两个打头。”
楚江海一把甩开白脑壳的手,“你说你妈些什么屁话,他家就他那一个……”
话还没说完,白脑壳就打断楚江海的话。
“大哥,你信不信我们不带他,他也会自己偷摸去,一个人还不如和我一起。”
走在前面的我停下脚步,没想到白脑壳一句话,就把我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戳破了。
在我砍完陈家三兄弟后,镇上的人都对我敬而远之,一些小混混看到我主动递烟的时候。
我才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活着。
有尊严的活着。
我好不容易拿起的自尊,若是这次被砍几刀软了下去,那么今后我过得会比以前更难。
除非我真不要脸,一有事就去求楚江海,而楚江海也不厌其烦帮我。
我不是这样的性子,也不甘心就这样。
从拿着斧头追着陈家老大砍的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
恶人只怕更恶的人。
他徐建国是个恶人,拿根竹条就敢戳人眼睛。
我未必又不是恶人未必不敢,他未必不会怕我。
我已经进到陈强家里面,白脑壳也是这样说。
楚江海目光犹豫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大跨步上前,带着我和白脑壳两人,一同走进陈强家。
今夜陈强家里,有些热闹。
在堂屋里,稀稀疏疏的站着将近二十多人。
陈强站在角落,好像这并不是他家,他是个外人一样。
因为站在这堂屋中间的,是一个年轻人。
他最多二十出头的年纪,比楚江海大不了几岁。
典型的北方样貌,白白净净,高高大大。
穿着打扮跟个干部一样,气质与周围那些人,有着云泥之别。
最离谱的是,这年轻人身边,还站着两个戴着56胸挂的男人,手里拿着猎枪,跟警卫员一样。
(56胸挂,越战制式装备,跟背心一样穿身上放弹匣一类的东西)
这个派头太足了,比地委那些领导还足。
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看向了我。
不过他的目光,只在我的身上停留了刹那,就转到楚江海的身上。
“我大老远的来,今天等你一天了,是不是可以搞了。”
看样子外面那些摩托车,都是这人带来的。
楚江海眉头一皱,“你现在能不能低调点,我们刚……,你就不怕别人注意到你。”
楚江海中间话的没说出口,估计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是什么事情。
“你不懂,我本来就受人注意,平时咋样我现在就应该咋样,突然低调了还惹人注意咯。”
这人的西南官话夹杂着一股别样的味儿,但还算纯正。
在楚江海身旁的我听出来了,他们两人应该刚干了什么事,楚江海劝他低调一点。
被反驳之后,楚江海只是眉头一皱,“好了,我的许大司令员,可以了吧,咱们走吧。”
刚进门,我又夹杂在一群人当中出门。
这一次我坐在白脑壳开的摩托车上面,后面是陈强。
摩托车的轰鸣声,将柳巷镇吵醒。
正月的寒风依旧刺骨,在一颗颗趴在窗户边上的脑袋注视下。
我们开着摩托车冲出柳巷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