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空着手,穿着跟没穿一样的军大衣,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所有人在我路过时都没有说话。
直到我走后,才敢小声议论。
今天太早了,大多数人刚起床,都看到了我拿着斧头追着陈家三兄弟砍的场景。
我想那一幕,绝对会给他们留下一定的记忆。
起码今后在他们心中,我不再是某家那个崽崽。
在提起我时候,大概会是:林冬夏啊,你不认识啊,就是那天追着陈家三兄弟砍那个。
哦哦哦,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
我现在没有去想后果,因为我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哪一天,跟今天一样畅快。
回到家的时候,我用雪擦了擦身上的血,才敢将半个脑袋探进我母亲的房间中。
“冬冬,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我慌乱的应付了一句,“我看屋头柴快要烧完了,我回来砍点柴。”
1981年年末,远远没有之前那些年严格,田地已经有包产到户的趋势。
不再是同之前一样,家家户户不开火做饭,吃集体饭。
如果家中有老辈子的,可以问一问。
在1982年之前,集体生产的年代,是不是做过在割麦子或者割稻子的时候,故意留下一点麦穗或者稻穗在田中不收走。
找个时间悄悄捡走,改善伙食。
或者种作物的时候,比如花生,玉米等等,白天种下,晚上又把种子挖出来吃掉。
这些都是时代的眼泪,当时是真的动不动就吃不上饭。
现在大家偶尔都会在家中做饭,所以我回来劈柴,也不是很蹩脚的借口。
我母亲身体太弱,甚至是下床都很费力气,絮絮叨叨的关切问了我几句。
我都一一应付过去,最后一个人坐在院子堆放柴火的地方,有些后怕。
我的害怕,并不是害怕被抓,当时国家公信力,并没有如今这般深入人心。
柳巷镇在当时,是没有公家的。
说远一点,当时面对老毛子动不动要给我们做核打击外科手术的威胁,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人,武德十分充沛。
国家下发的枪支,就有三千多万支,甚至一些大一点的村落,还有马克辛机枪。
一切事情,都是大队当中商议处理。
(在去年的湘南,枪支上缴的活动中,都还有人上交马克辛)
我虽然没有生在那个大练兵的时代,但在当时,却也相差不了多远。
公家的衙门,最多只是到县城,乡镇根本没有。
在我的记忆当中,在两年后,柳巷镇成立区,才开始设立派出所。
(常看电视剧的朋友,应该听说过一个叫县大队区小队的说法,在1996年,撤区并镇之前,镇和县之间,还有一个区的行政级别。这里的区,和现在市里面的区,有所不同。)
当时村镇当中,打架砍人,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后果,压根不会有人来过问。
而且自古民不举官不究,也鲜少有人去报官。
或许这也是那个时代之下,家家户户要个儿子,要男丁的原因。
男丁多,你家在村里,镇里,才算腰杆硬。
我害怕的点,就在于这里。
陈永和亲兄弟就有四人,加上叔伯堂兄弟等等,男丁拉出来二三十人,我今天砍了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宗族这个说法,虽然没有玄幻小说当中那么离谱。
但在我们脚下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确确实实存在,最为出名的就是潮汕地区。
在2010年之前,天眼这个系统还不是那么发达,当时鲜少有外地人,敢在潮汕地区小偷小摸的。
要是有,被抓到后直接拉去自家村里,人整死之后,官家来查。
几个老得走路都要拄拐的老棺材瓢子,颤颤巍巍把手伸出来,‘官家,人是我弄死的,我伏法认罪,你抓我吧。’
这个说法没有半点夸张,甚至还有所收敛。
(我自己很好的两个朋友,那地区揭x普x人,在汤头那地方就将两个偷摩托车的人,灌了红糖混水泥,给扔水里了。为什么加糖,因为糖可以让水泥慢点凝固,保证多灌点进去)
在这个地方的朋友,可以问问家里面的老人,当时是不是这样。
我今天将陈家三兄弟,砍成那个样子,他们一大家子,肯定都不会放过我。
我说十八岁的我,不害怕,那肯定是扯卵谈。
我当然害怕,我害怕他们把我弄死弄残,完事了我老娘也只能等死。
但要说我后不后悔,我肯定不后悔。
再来一次,我不会去追陈家老大,我会先砍死倒在地上那两兄弟再说。
这种等待后果的忐忑,并没有让我煎熬多久。
在中午时分,我听见老远之外,便有一阵接着一阵的寻闹声。
还有好几个人,不停叫骂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好久没有开火的厨房当中,将菜刀拿了出来,放在手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我舔了舔嘴唇,上面起了一层干涸的死皮。
在追着陈家三兄弟砍的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
再凶再恶的人,你比他更凶更恶,他都会害怕。
今天他们要我命,我也要喝他们几口血。
事到临头无非一死!
从我口中吐出的白气,化作一道道水雾,挡住我眼前的视线,让我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就在我不停长出气长吸气,等待姓陈那些人的时候,敞开的院门传来几声砰砰声。
我心中一紧,差点操刀就砍了。
定眼看去,才发现是楚老大带着他弟弟,站在我家院门前。
“冬冬,我来了凳子都不晓得给我搬根不是嘛?”
楚老大声音平淡,直接以一种命令一样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结结巴巴的说道,“楚老大,要不你改天来耍,今天……”
楚老大瞪了我一眼,“改天,老子今天不来,你怕是没得改天了,去拿根板凳来。”
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直接命令我。
我母亲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在屋子里面问道,“冬冬,是哪个来了啊?”
我还没回答,楚老大扯着嗓门说道,“林家嬢嬢,我,楚江海,今天看到冬冬的屋头,抱着我老弟来找他耍哈。”
我母亲听到是楚老大的声音后,也没有再问。
我搬了一根凳子,放到院子中,“楚老大,你坐嘛。”
楚老大摇摇头,“放门外头去,你家没烧炉子,屋头屋外一样冷。”
我明白了楚老大的意思,愣愣的看着他。
他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你聋啊,我说放门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