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黎初不知道自己失去感知有多久,也不知道周围投来异样眼光的时候,温励寒面无表情地跟身旁的女人挥了挥手,更不知道其实他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等到女人走后,温励寒一秒收起脸上的镇静,他有些慌,有些乱,可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她,即便他知道,她的视线在他身上一分一毫都没移开过。
过了好久,真的是好久,久到温励寒以为嵇黎初已经离开,他才小心翼翼地挪动僵硬的双腿。
嵇黎初披肩的长发在风中微动,白皙的面孔上多得是让温励寒看一眼就揪心的绝望,眼神空洞的像是掉入深渊,而她早已放弃了求生的本能。
温励寒的理智终究没有赢过感性,或者说他的心根本不接受大脑给出的指令,他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走掉,也做不到对嵇黎初视而不见。
她得苦成什么样才会瘦成这样,她得痛成什么样,才会咬的下唇泛白还是没能止住颤抖。
在枪林弹雨里穿梭都不会皱一下眉的温励寒,在魔鬼训练营接受身心双重折磨也没退缩半分的温励寒,此时露出从未有过的慌乱与胆怯。
这是当初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啊!
可他不仅弄丢了她,还把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嵇黎初脑袋一片空白,所以当温励寒迈步朝她走来的时候,她没有马上后退。
“对不起...”
嵇黎初想过再见面的无数种可能,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是那老掉牙的好久不见,还是沉默无言,又或是像现在这样,于她而言毫无意义的一声道歉。
不管是哪种,嵇黎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因为,她不能面对的是温励寒本人,而不是他说的话。
她也想过,再见面时一定要大方得体,可她高估了自己伪装的同时还低估了他的杀伤力,四目相对的这一刻,嵇黎初喉咙发紧,视线早已是一片汪洋。
承认吧,她就是没办法装得若无其事,甚至连回应都要思量语气的轻重。
“感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不用道歉,我也没理由说原谅。”嵇黎初将自己的不知所措揉碎在这冰冷的语气里。
温励寒看着她那张原本白皙又淬了一层憔悴的脸,心口闷到发痛,毫不掩饰眼底的心疼,“阿黎,对不起...”
嵇黎初听着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曾在几百个夜里从无间断的隔着手机轻哄她,曾经,只要听听温励寒的声音她都觉得太阳又明媚了些,清冷的月亮也变得温柔起来。
这声音曾给她多少爱意,如今的痛苦就叠加了几倍,嵇黎初扬起嘴角,不轻不重说道:“温励寒,我说不用道歉不是跟你客气,你的道歉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被放弃这件事,没能让你选择我是我没本事,现在就别再来寒掺我了。”
嵇黎初带着疏离淡漠的口吻,不知道是佯装还是真心。
温励寒听得眼眶逐渐泛红,他很想出声解释,喉咙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开口,谁也不说走。
“你恨我吗?”
良久,温励寒开口问道。
嵇黎初不答反问:“我凭什么恨你?就因为你跟我分手吗?”
说罢,不等温励寒出声,她又发出一声自嘲的笑,补充道:“你不过就是收回了放在我这里的爱而已,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给谁不给谁,是你的自由,更是你的权利,我有什么资格责怪?”
温励寒的一颗心痛到麻木,他很想解释不是这样的,可说了之后呢?
他又能给嵇黎初什么?他现在连承诺的资格都没有,除了对不起,他什么都说不了。
万语千言汇聚道嘴边,一开口,唯有一声无奈又无措还夹杂后悔的轻唤,“阿黎...”
嵇黎初看着眼前的温励寒,明明他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可却让她无端生出一股陌生感。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在她醒来之后,颜堇琛对她说的那句,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
嵇黎初记得很清楚,颜堇琛当时的态度,是嘲讽,是不屑,是明晃晃的落井下石,但他却在她手上的针拔掉之后,替她按了好几分钟。
后来,她接到一个查不到归属地的电话,对方给她发了一段视频,并告诉她,就算是颜堇琛出手,他也不会找到嵇淮森的骨灰,所以,只要她答应合作,嵇淮森的骨灰不仅能‘完璧归嵇’,还能还他一个清白。
只要嵇黎初答应合作。
嵇黎初不完全相信对方,架不住心里那个叫嚣的声音一直在提醒她,去当一个赌徒,不管是对方还是颜堇琛,总有一个人能还哥哥清白,能让哥哥回来。
她去找了颜堇琛,她做好准备,不管颜堇琛提什么要求答应就好,结果没想到颜堇琛让她跟自己结婚,这个代价着实有些大。
所以她犹豫了。
跟颜堇琛领证前的一天,对方又发来一段时长只有五秒的视频,是哥哥牺牲前的最后一段影像,刺耳的电击声下,是躺在地上血淋淋的哥哥。
嵇黎初别无他选。
领证的那天早上,颜堇琛破天荒的买了两束花让她去看一看妈妈,向日葵跟洋桔梗都是她喜欢的。
那天,她在墓地跟妈妈说了很多话,除了让她别担心,她一定可以接哥哥回家外,说的最多的就是对颜堇琛的‘抱怨’,抱怨他不择手段,抱怨他说话比以前还毒,唯有温励寒,她未提只字,不是刻意逃避,而是真的压根儿就没想起。
嵇黎初走投无路过,也有过迫不得已的绝望,无论哪种,她都不曾一刻想过向温励寒求助,即便他曾经是她亲近依赖的人。
想着想着,嵇黎初猛地意识到,天已经黑了,她该回去陪颜小宝过圣诞了。
温励寒看着她眼底的情绪,从惘然不舍到坦然坚定,心里那股刺痛被瞬间放大,清楚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崩开的伤口在悄悄流逝,他想抓住,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没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身边,阿黎,你应该恨我。”
嵇黎初早已关上松动的泪腺阀门,脸上只留下浅浅的泪痕,“我不会恨你,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没那么难过了,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的生活少了你并不会改变什么,甚至还多了许多以前都不曾有过的快乐,所以你不用有愧疚,我很好,希望你过得也不错,真心的。”
温励寒被她眉角的温柔一瞬刺中,理智混乱之下,脱口而出:“是因为颜堇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