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客房全部换上了她公寓里的同款用品,真丝床单、睡袍、香薰甚至拖鞋都是她用惯的牌子。威士忌、咖啡壶、烛台、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看来假发和绒毛兔子只是先行部队,他把她整个生活的样子都铺设在小镇的客房里了。
“这实在太意外了。”廖美儿看着似曾相识的布置,既陌生又熟悉,“你把我家里的东西都搬空了吗?”
“这都是重新采购的。你的小窝里除了衣服兔子外,一点也没乱动。”
“为什么要这样?”她热泪盈眶,抚摸着熟悉的一切,手指微微颤抖。
程朗抱着她的腰肢说,“我不舍得你再为我受苦,从今晚起回到我们最初相识的日子里。”
廖美儿一时不适应,呆呆地站在原地恍如梦境,程朗打开浴室门说,“先去洗个澡,今晚好好在这里休息。”
他见她还是愣着不动,笑了一笑,进去给她开了热水器,刮刮她鼻子说,“别担心,我不睡这里。”说完便转身出门回避。
廖美儿却一手拉住他宽大的手掌,眼泪滚了下来说,“不,别走开。我怕过了一会儿我出来,你们统统又消失了。我怕这样子都是来骗我的。”
“傻瓜。”程朗心里戚然隐痛。那天哄她喝醉,本是想弥补她一生最遗憾的初吻,好记住自己爱过她的样子,没想到求死不成,反而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我把两间房门都打开,你一喊我,我就过来。整座楼不会有人敢上来,你会很安全。”
廖美儿依旧摇摇头,不放开他的手。
“那我坐在这里,你关门进去梳洗?”
她还是摇头。
程朗无奈地把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假发,“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她含泪咬着唇沉默,过了好久,才指指浴室说,“你在里面背对着我,一刻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程朗愣了愣,她永远都大胆得匪夷所思。
廖美儿低头垂目说,“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转过身来。”
程朗心里想开玩笑回一句“那可不一定”,可是看着她快要滚下来的新泪珠,终究不忍亵渎,便说,“好。”说完,他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条她的丝巾绑在眼上,走进了浴室。
廖美儿站在热水下,倒出家里用惯的沐浴露牌子,熟悉的芳香顿时让她如在梦里。过去两个月清苦得像苦行僧的片段锋利地割破着前尘,她呆呆地立在花香里不知所以。旁边背对着她的男人有点手足无措,那个轮廓午夜梦回不知多少次入梦。然而这个蒸汽环绕的景象,一下子把她带回最后一次在梅洛顶楼时他的决绝。
“程朗。”廖美儿轻轻叫他。
“嗯?”他温柔地回应。
“你会再次那么绝情吗?”
“不会了。”
“你知道从那天起我的心就像切掉了一半吗?”
“我知道。”
“另一半在我被你灌醉以后醒来知道真相时已经伤痕累累。”
“以后罚我遭受一样的伤害。”
“不许乱说话。”她轻声责备,说话间已经沐浴完毕,裹了长绒棉的白色大毛巾走出房间,换上睡裙睡袍。除了失去了披肩长发之外,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程朗问,“我可以解下丝巾了吗?”
“可以了。”
他摘了眼前的梵蒂亚丝巾走出来,她坐在床边满脸绯红,披着桑蚕丝睡袍的样子俨然就是那个爱娇地抱着他看他换药的廖美儿。
“好好休息,我回房间了。”
“不!”廖美儿嗖地站起来,“万一我明天一睁眼你已经回去了……”
程朗深深叹了一口气,大步走上前把她抱紧在怀里,用额摩挲着她光滑的发顶,含泪说,“相信我,真的不会了。”
“你今晚睡地上,靠墙那边。我要锁着门,”
“好,你要怎样我都答应。”
廖美儿这才舒展了眉眼,缓缓走去他房间里抱来床铺,在地上铺好,说,“今晚委屈你了。”
“一点也不。”他抱住她说,“明天想继续在这里住,还是回南港城呢?”
她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程朗说,“无论如何,你愿意返回人间了,明早先给凌兄和小斐打个电话?他们或许能给你一点意见。”
“好。我在山里很想念凌霄哥哥。”
过去最冷的深冬里她靠着善信捐出的一床老棉被苦熬着峨眉山脚的隆冬,不知受尽了多少彻骨的夜寒。这时她拥着久违的蚕丝薄被,有种恍恍然的不真切。
“其实苦寒凄冷又如何,心里若是痛苦,高床软枕也是夜夜痛苦。”廖美儿缩在被窝里,背对着他地铺的方向怔怔地说,“程朗,我想拉着你的手睡。我怕你半夜走了。”
程朗笑着说,“这样没办法拉着手睡。你乖乖合上眼。”
“你上我床里来。”
他愣了一愣。
“离我远远的,把手给我就是了。”
这可真是个苦差事,程朗只好抱着他的被子翻上床,躺在床角把手递给她。她粗糙的小手冰凉得像没有体温一样,怯怯地握住他。没过两分钟,已经累得沉沉睡去。
程朗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个让他整整几个月思念成狂的女人就躺在眼前,她为自己削去了全部的长发,落得一身伤痕,却终究原谅了他。这时廖美儿合着眼,悠长浓黑的睫毛低垂着,依然美得像神话里的女郎。
他不知看了多久,终于倦极而睡。
半夜,廖美儿突然惊叫着坐起来,凄然大叫说,“程朗别走!别离开我!”
他连忙扑到她身边抱住她说,“我在,我没走。”
廖美儿还被梦里的情节折磨着,伏在他怀里一下子痛哭起来。程朗只好一直抱着廖美儿,她哭了一会儿便又沉沉睡了,他动也不敢动,抱着身体冰冷的女人紧紧将她捂暖。
她的身子柔软得像棉絮一样,他想起了凤尾滩那晚她献出的初吻,也想起了共醉的那个午后他们如何忘情地拥吻。她的吻像甜蜜的溪水,清澈地流进了他最深的悸动里。这时他低头看着廖美儿的唇,喉间干燥欲裂,咽了一下口水,浑身火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