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苏丝骗沈小斐出来的痴情还历历在目,凌霄还记得她在凌家门外颓然删去手机里所有关于自己的痕迹,没想到她心如死灰之后选择了一直对她半玩笑半认真的何清华。
他们想象着两个战友一样的身影在旧墟里逡巡摩挲,诚挚拍门,不知这个过程下来何清华与苏丝的感情是否得以升华?
沈小斐就连当时也并不恨苏丝,更何况现在经历了金霜云那么可怕的陷阱。她幽幽地叹气说,“何少,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何清华点点头,嘴角露出深深地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却突然仰天嗷嗷大叫起来,“嫂子,剩余的居民基本大部分都没问题了,可是最终还是剩下了几个倔强无比的钉子户。”
“噢……”这倒没出沈小斐的意料,动迁本来就是芜杂麻烦的工作,碰上坚守家园不愿意搬走的老居民也是情理所在。
她沉吟了片刻,说,“离黑力要求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何少大可继续努力一下。”
“努力也没用啊,人家一个家族都是知识分子,不图钱,就喜欢经营小旅馆吹海风的退休生活。”
“何少一定有办法。”
“嫂子难道袖手旁观?快教教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沈小斐想起凌霄当时为了让他进局费尽心思,也不便多说些什么,着看他着急微微笑着说,“我也不是智多星呀,哪可能一挤就有主意?”
何清华点头说,“那也是,我和苏丝再去那个小旅馆里拜访几次。旧墟的动迁行不行,就看这几户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娥姐的面条做好了,倒了些早在檀香山熬好的燕窝进去,端来给沈小斐。她便索性在餐厅里吃面,让两个男人继续闲聊。
沈小斐还是更喜欢南港城的夜色,温柔的海风和融融的月色比起檀香山来说更少了太平洋的腥味。她端着莹白的骨瓷碗,燕窝的微甜若有若无,偶尔还有点干呕的冲动,然而刚涌上点端倪便消失了。她的害喜已调理得差不多,小宝宝已软着陆了。算来,小家伙已经五周多了。
面吃完了,他们还在聊。沈小斐填饱了肚子,脑袋又立刻昏沉沉地困起来,想去客厅陪他们也没气力了。
她轻轻抚着肚子,笑着说,“你这小家伙,吃饱了就要睡,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娥姐见她样子,便扶她上去了。
何清华远远看到沈小斐倦怠的身影,径自喝了一口威士忌说,“今晚我不应该追着嫂子要主意,她赶了大半天飞机一定已经很累。”
凌霄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并没有经验,心里微微好笑。
“哥,也不早了。你去陪嫂子吧,我这两天再去缠缠钉子户们,顺便陆续将其他住户的手续都办下来。”
何清华起身告辞,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凌霄看着玻璃幕墙外的水塘,想起昨晚空空等待的金霜云,想起时而激情时而颓唐的何清华,一时有点不知所已。何清华好像他鞭子下的一只听话绵羊,咩咩咩地在圈定的范围里拼命吃草,而金霜云好像天边用来的无边无际的乌云,很快要下一场暴雨。他茫然四顾,不知道是抱着绵羊进屋避雨好,还是赶快宰了它为妙。
犹豫踌躇之间,他突然笑了。倘若何清华真的在黑力约定的期限内完成了动迁,那岂非更好?旧墟的项目就能彻底落地,黑力的资本会依约继续投入,这个盘子越做越大,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就算钉子户真的无法劝走,亏的也只是何清华前几个月砸进来的20个亿。自己可是分文不少。
这样一想,他甚至连那团乌云也懒得多想了。不过就是区区一个京华酒管的主席,哪怕现在将股价抬到历史最高位也不过就是区区几百亿,他凌霄随便一个绿野仙踪IPO结束后也能与之匹敌,更何况还有后面的翡翠酒店、海豚湾小镇……
小小一个金霜云,无论如何也难以撼动凌家这棵大树。
他看了看手机,金霜云自他爽约回了南港城到现在已经一整天过去,竟再没有新的动静。凌霄嘴角弯了一弯,花园里惊起了一只青蛙,他轻轻安慰那只受惊的青蛙说,“来吧,霜云,把你放在万锦里的底牌都亮出来吧。”
沈小斐在梦里翻了个身,下意识想靠进凌霄怀里,却搂了个空,一下子惊醒了。她摩挲着床边的暖水杯喝了一点,把呕吐的涌动压了下去。
窗外的月亮已经挂到头顶,水盈盈地温润了大半壁墨蓝色夜空。
“这么晚,何清华怎么还不回去。”她有点责怪起这个任性的阔少爷,踩了拖鞋便下楼去找凌霄。
沈小斐还没走完宝蔻木楼梯,已远远看到他负着手站在花园的小方岛上,抬头看着月亮。中天的明月只给他投了短短一截剪影在水塘上,不知什么小动物惊起了水波,此时他的身影还在水里微微荡漾,让他看起来更显得落寞。
这些天的檀香山之行实在太跌宕起伏,他纵然有再多的伤痛孤独也情有可原。
沈小斐反倒不想多费心神猜测他因何触动了心事,是天上的明月太亮?还是小池塘边上的春虫太吵?还是金霜云又来不饶不依找他了?沈小斐都无所谓,推开厅里的门来到池塘边上。
“还在为檀香山的事难过吗?”
凌霄见她半夜下楼来寻自己,连忙走过去扶住她说,“怎么下来了?小宝宝踢你?”
“傻瓜,”她失笑起来,“哪有这么快,人家现在还是一个小蝌蚪呢,最多长出了脊椎小尾巴。”
“今天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一定累坏了。明天还是得去医院找罗院长再验验HCG稳妥。”
“我除了有点累其他都好,宝宝那么能吃,才没工夫发脾气。”
“但我担心你们俩。”
“刚才是宝宝要找爸爸,没找着便把妈妈吵醒了。”
凌霄哈哈一笑,搂她进怀,蹲下来贴着她腹部听了很久,慈爱地亲了一口说,“嘿,小家伙,爸爸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