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只得走出房间,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出神。
娥姐走来劝他回去,他想到爸爸刚才的话心里不知如何处置,更不愿回家去睡,便对娥姐说,“我今晚睡外面走廊,小斐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娥姐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娥姐终究心疼少爷要整晚睡长椅,便让戴德为他开了一间空置病房住进去。
沈小斐听他脚步走远,掩脸哭了起来。秦霜云怎么偏偏在她怀了孩子之后出现,让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万一凌霄真的抛下她和孩子追随旧爱而去,那她的孩子如何面对没有爸爸的生活?
她2岁时已被送进孤儿院,自己的父母究竟是生是死她并不知道。无数个夜里她钻进梦中想找爸爸,可是醒来后的失落更让她难过。她无法想象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遭遇这种折磨。
整个夜里,她缩在被窝里轻轻啜泣,也不知哭了多久才累得睡过去。
半夜,沈小斐有点饿,轻轻爬起来,披了外衣想下楼去买点饼干。娥姐在小客房里睡得正香,沈小斐蹑手蹑脚打开门走出病房,来到电梯间前,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边说电话。
她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对着电话说,“我在医院陪小斐,不能来见你。”
不知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他喃喃说,“过去的事已过去了,如果真是我爸爸的错,那京华的股份我尽数转给你作为补偿吧。”
顿了一下,他又说了,“我也知道钱不能弥补,但我已有了新生活,不能回头了。知道你是被迫离开,我对你的恨意已经消失,只记得你的好。但是也只能如此了……”
沈小斐听着他的话,看着这个曾为她痴情无比的背影,眼泪又不争气地滑了下来。她转身走回病房,腹中开始一阵阵隐痛,也不甚厉害,比起她心里的伤痛来说,如同九牛一毛。
她躺回床上,捂着腹部,绝望地看着影影绰绰的天花板。
那个动辄要把她抱上二楼缠绵恩爱的丈夫,只怕回不来了。
沈小斐不愿惊动娥姐,只默默地眼泪,忍着腹痛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凌母已带着补品匆匆赶来,看见沈小斐正看着窗外发呆,眼圈红肿,脸色憔悴。她昨夜已听凌丰树说了事情的经过,决意倾尽全力为儿子保住这段婚姻,便走到床边搂住沈小斐说,“孩子,这么早醒来。我让莲姐夜里炖好了你前两天爱喝的椰子鸡汤。”
沈小斐虽然饿,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无力地摇摇头。
“妈妈喂你喝。”凌母一边说一边排开汤碗,舀了一点吹凉,喂到她嘴边。
沈小斐最不愿拂她婆婆的意,只好张嘴喝了一点,突然又呕了起来。娥姐连忙过来扶她下床,她摇摇头说,“我肚子痛。”
凌母却大惊,连忙问,“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这时凌霄也一脸惺忪地从另一个病房走进来,沈小斐抬头看了看他,惨笑说,“是昨夜听到凌霄和秦小姐说电话之后,就痛了起来。”
凌霄一呆,没想到昨晚在电梯间那么远的地方接听秦霜云电话也被妻子听到了,不由得脸红耳热说,“我只是拒绝了她的约会。”
沈小斐冷笑,“下一次未必拒绝得了。”
凌母却不听他们吵架,一边摁床头的呼叫铃让医生赶快来,一边责备他们说,“怀孕初期腹痛……那是可大可小的事。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也不知道厉害。”
沈小斐捂住腹部躺下来,说,“只是吃了消化不良的东西罢了。”
医生听说她彻夜腹痛,皱着眉说,“怎么不及时告知护士?”说完便又为她作检查,“有点轻微见红,是流产先兆。”
凌霄在旁边自责万分,“从现在开始,我哪里也不去,一个电话也不接,就守着你。”
打针吃药了两天以后,沈小斐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她又休息了几天,脸色终于从苍白转为微红,害喜断断续续,各项数据重新达标。
可是这整整一个星期她也没再和凌霄说过一句话。凌霄喂她吃粥喝汤,她也不强硬拒绝,就是低头喝完,便躺下背对着他。
凌霄心里难过至极。为了不让秦霜云的电话再打进来,他一直关着机。凌丰树夫妇来探望媳妇,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凌母知道两父子心存芥蒂,想从中调解,却不愿儿子以为自己站在凌丰树这边
他倚在病房的窗边,蹙眉看着外面漆黑一片。这次带沈小斐回来檀香山本来是正式与父母见面相处,没想到却辗转变成现在这样,前度含冤、夫妻反目、父子隔阂,让所有的欢声笑语嘎然而止,也让他对秦霜云的怨恨嘎然而止。
但过去了那么多年的情爱,真的要复燃起来吗?
凌霄回头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妻子,她一动不动地缩在被子里,怀里深藏着一个珍贵无比的孩子。那是属于自己爱情的结晶,与沈小斐每段情路走来的见证。
他内心被猛烈撞击起来,那是来自于一个痴情的年轻人和一个眷恋妻子的成熟理智中年人之间的博弈。
年轻人吼道,“既然她不是存心离我而去,这些年受了不知多少委屈和痛苦,我该现在就抛掉一切回到她身边补偿。”
中年人叹一口气说,“你疯了?你忘了多爱你的妻子?忘了那些恩爱缠绵的种种岁月?她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忍心抛下他们母子去追逐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
两个人声嘶力竭地对峙,凌霄脑袋里轰轰然地嗡嗡作响,一时间头痛欲裂。
他颓然扶着窗棂,轻轻叹了一口气。肋骨断裂躺在手术床上的那个场景又浮现眼前,酩酊大醉,痛不欲生,呼吸艰难,就是那段旧恋情留给他最大的回忆。痛苦仿佛突然延续至今,他断过的肋骨隐隐痛起来,伏下身来深深地透了一口气。
“凌霄。”沈小斐的声音突然轻轻响起。
他连忙扑到床边握着她的手,“我在,不舒服吗?”
沈小斐冰冷的手幽幽地从他掌心取出,转脸过去说,“我不忍心见到你痛苦为难。”
她泫然低垂着眼皮说,“如果你确实想回她身边,我可以退出。”
她此语一出,凌霄顿时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