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斐听得廖美儿如约联系程朗,示意程朗让她看看来电号码,一看却傻了眼。
原来廖美儿留下手机在他玄关柜之前,已设置了隐藏号码功能。程朗不知道她锁屏密码,现在接听中也不可能更改设置显示来电的号码,也就不能追踪她的定位了。
“她明知道下一次换个手机就能看到她来电的区位,现在用这个笨办法,证明她还在一个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凌霄低声对沈小斐说。
沈小斐点点头,想着她连高跟鞋也没穿离开了华扬区,不禁心疼起来,凌霄一把搂着她走开几步,朗声对程朗说,“程兄,今天看你恢复了精神和魄力,我们俩很欣慰。今天我们把梅洛大厦的亲子城股权谈好了,回去我让律师出份正式协议。我们得马上走了,我姐在家里等着。”
程朗知他故意说给廖美儿听,便点点头说,“拟好合同就联系我。大家是自己人,我就不送了。”
过了一阵,电梯传来关门的声音,程朗舒了一口气,温柔地问,“美儿,你是否平安?”
廖美儿“嗯”了一声,“我很好,听说你昨天到处找我。”
“是的,曹先生问起你行踪。我们才知道你失踪了。”
“我知道老曹还在远处守着,你和哥哥神通广大,我只能找个认识的商户钻进他们的货柜里出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曹盖华说没看到她走出梅洛。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他想起昨天廖美儿在浴室里的情形,依然又痛又思念。
“程先生不用再对我负疚。我不会告诉你。你可以从此忘了我。”
“美儿,我昨天……只是想你能能找到更合适的人。”她在浴缸边一丝不挂的凄怨哀艳,像水仙一般已永远倒映在他心里。
“不用替我操心。”廖美儿听他提起昨天的事,沉默了好久,才幽幽地说,“”我我不会嫁给任何人,你赠的梵蒂亚项链在我车里,请你回医院找到车子拿走。”语气一片冰冷。
“美儿别这样,我……我们今天谈妥了梅洛改造的事,很快就启动,回来帮帮小斐。”
“万锦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程先生,你保重,我挂线了。”
“别!”程朗急忙制止,“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你声音?”
“没有这个必要。”
“美儿,我刚刚才鼓起勇气投入新生活,你不能就此消失。”
她语气仍是一片冷漠,“消失了又怎样?”
程朗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只能到时再说。”
这个回答刺痛了廖美儿。她虽然已彻底心死,但程朗仍是她的此生最爱,如果真的再出什么事,那是要把她最后一点活着的支柱也推倒了。
她只好说,“那我每个月打一次。”
“不行,一个月太久了,我会饱受折磨。”
“半个月。”
“太久了。”
“一周。”
“太久了,美儿。我想确认你每天平平安安。”
廖美儿的声音冷得如同不认识他,“程先生,我已不是每晚邀你散步的廖美儿。”
程朗从未听她这么冰冷地和自己说话,心里一痛,说,“好。一周一次。”
“周六白天打来。”
“一定打来吗?”
“一定。”她轻轻挂了线。门外传来孔少杰的敲门声。
他从MASTERTOP红酒国际展的会场回来,气喘吁吁地捧着一大叠调酒师资料和明后两年的红酒预定卡。
“美儿,你看我散了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当司机。”
他身材不高,一脸书卷气,敦厚的黑框碳晶眼镜看起来并不太像红酒小凯。
“哥哥他们找你了吗?”
“找了。”
“有没有为了红酒供货权出卖我?”
“出卖了一点点……”孔少杰扭扭捏捏,委屈道,“凌先生中午托我问问姑奶奶你,可不可以告诉他新号码。他说如果我成功问到,回去就逼珍妮花和我约会。”
说完,他一脸哀求,眨着度数不浅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我哥总是这么霸道。幸亏我连你也没告诉新号码。你在外面等我,我收拾一下就出发。”
她张牙舞爪把孔少杰推了出去。门一关上,那龇牙打趣的样子立刻烟消云散,脸上恢复了一片哀漠。她最后看了一眼他为自己顶下的豪华套间,雕梁玉柱的世界,很快就要消失了。
她看着这一切的锦衣玉食、人间富贵,已随着她最后一丝自尊轰然远去,不复留恋。她的肉体,她的爱情,她的憧憬,全在蒸汽缭绕的浴缸边化为水滴流走了,为着爱情的憧憬等到长大,继续走下去的热望噶然中止。她即将告别这一切,坐孔少杰的车奔赴四川乐山市。那是她与人间繁华的最后一道分水岭。
她穿上在机场买的老布鞋,收拾了几件随身物品走出房间。孔少杰正在看业务文件,见她出来便嗖地站起来,装出恭敬的样子说,“就这么一点行李?廖大小姐难道过腻了金枝玉叶的白富美生活,要学人穷游川藏线?”
廖美儿冷冷地说,“珍妮花一定不喜欢这么八卦的男人。”
孔少杰连忙满脸堆笑,“姑奶奶别生气,我这不是特意借了生意朋友的路虎做你司机吗?”
“少杰,这是最后一次了。”
孔少杰本来大喜,突然警惕起来,“姑奶奶,你要不是穷游川藏,难道受了刺激要横穿可可西里,献身藏羚羊?”
“蠢货,藏羚羊不吃肉。”
“那你去乐山是为了什么?”
“我不告诉你,半年后打你电话,若还是追不到珍妮花削发为僧,我有地方收留你。”
“闭上你的乌鸦嘴,珍妮花一定会落入我手里。”孔少杰按着凌霄的指点试探了几回,仍问不出她的目的地,嘟囔着按电梯出发了。他昨夜突然接到陌生来电,是突然出现在双流机场的廖美儿,借空少的电话叫他来接自己。住了一晚,却又说退房走了,吓得他连忙赶回来。
路虎风驰电挚驶入成乐高速,一个小时已进入乐山市区,按着廖美儿在手机上看着地图指挥,走了一大段偏僻山路,来到一处民宿酒店。她说约了哥大同学要做民宿投资报告,他哪里会信,只是凌霄再三叮嘱他不要明着追问,怕她连最后一个愿意使唤的人也放弃掉。
廖美儿依旧穿着在程朗面前脱下过的细羊绒长裙。四川的早春比南港城寒冷多了,她竟浑然不觉,怔怔看着车窗外极速后退的蜀地风光出神。
“美儿,……”孔少杰吞了一下口水,有点难过地问,“你到底怎么了?要不然展会结束我留下来陪你散心?”
“不用。”她拍拍他方向盘上的手背,笑道,“最近别找我。我会给你电话。”
她打开车门下车,刚转身背向孔少杰,大滴眼泪滑了下来。她不敢擦泪,快步走进了民宿里。过了今晚,没有人能再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