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和郑琳琳早就料到新配方奶茶会热卖，但她们没想到会这么抢手。中午刚刚补满的一个半冰柜，不到六点红姐就打电话让连玉过去开冰柜门给她拿奶茶，她那半个冰柜的存货所剩无几，要临时征调连玉的。
连玉不想给，又不得不给。她和郑琳琳俩人提前来到夜市，一人带着一车新鲜出炉还没来得及冷冻的奶茶。
“我只能给你一车，差不多五十杯。”连玉指着自行车告诉红姐，冰柜里那些冰镇好的奶茶她得留着自己卖。
“行行行，我自己冻。”红姐叫了两个伙计出来搬货。
连玉听她答应得痛快，就知道今天奶茶肯定给红姐长脸了。她信心十足又得了吧嗖的凑过去问人家：“怎么样红姐？新配方奶茶好喝吧？”
红姐喜形于色，也不想着逗弄连玉了，掐一把她的脸颊肉扽了扽，“托你的福，今儿下午有帮女学生包桌，一口气就要走一半的奶茶，临走还打包好几杯呢。”
看看这销量，新配方奶茶的味道能不好吗？连玉朝郑琳琳挑挑眉，“看到没有，今晚保证让你把随身听拿到手。”
不到六点半，夜市摆摊的人开始陆续进场，连玉敏锐地察觉到很多倒骑驴都加装了发动机，手刹一捏车屁|股突突冒黑烟，有的速度甚至不比摩托车慢。
连玉瞬间心动万分，找到了属于她的那根胡萝卜——她也要搞一台这样的燃油助力车，太省力气了！
天知道她一米六不到的个头儿，每天蹬着为一米六八的连心量身打造的倒骑驴有多费劲，再矮一厘米她都踩不到脚蹬子。
连玉踌躇满志地望向自行车和冰柜，就不信一个夏天还挣不出一辆燃油助力倒骑驴来！
连心在路口遇到王金枝和李成，王金枝一见她就笑呵呵地说道：“大丫，你二|奶让我告诉你一声，后天郗家丫头办满月酒，她爸妈说啥也得让你们姐儿俩去吃席。”
连心算了算，“小丫头才满月吗？早就过了吧？”
可不是么，小丫头后天出生满60天。因为母女俩身体各有各的毛病，郗永清的丈母娘就说干脆做个双满月，到时候丫头身体壮实她妈病也养好了，办满月酒才圆满。
一想到那个肥嘟嘟的小婴儿连心就觉得心内一片柔软，她问王金枝：“二姨，你说我是不是得给孩子买点啥啊。”
“买吧。”王金枝一边忙活摆摊一边寻思，“你算她的救命恩人呢，你给的东西能压福，孩子高不高兴不知道，反正她爹妈肯定乐不得的。”
连心一边忙活一边想，应该买点什么既不廉价又不会太贵重，同时寓意还好的礼物送给郗家那个小丫头。
她一不说话两个摊子上顿时冷清些许，王金枝这时才发现今天一直都没看见连玉那丫头。
“二丫上哪儿疯去了？不挣钱了？”王金枝对连玉挣钱的期望可比连心大多了。二爷爷曾经说过，别看二丫年纪小，鬼主意谁也没她多，指不定哪天就憋个大的出来震惊所有人。也不知怎么的，王金枝觉得奶茶就是连玉憋出来的那个“大”。
连玉头很大，此时此刻她和郑琳琳站在马路中央，被四个卖汽水的围在正中间。
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就跟鸣锣开道和左右护法似的，把连玉和郑琳琳包成了饺子馅。
站外边的是个戴花头巾的妇女，看模样四十来岁，方脸盘子粗嗓门，开口就先埋汰连玉：“没见过钱是怎么地？宏宝莱才7毛钱一瓶，你一个破塑料杯昨天上来就卖一块钱，今儿还涨成一块五了。”
话一落，后边穿老头衫加短裤的老头连忙帮腔：“可不是么，哪有你们这么做买卖的，这不是坏行情吗？”
郑琳琳没见过这个阵仗，有点麻爪儿。连玉还算镇定，转头去看右边和前边那两个堵路的男的，俩人年纪都不算太老，三十岁左右吧，都不太敢和连玉对视。
连玉心里稍稍有点谱，看来是花头巾和老头衫带的头儿。那就一个一个来，尊老爱幼嘛，先从老头衫开始吧。
连玉扯起两边嘴角乖巧地问老头衫：“大爷，啥是坏行情啊？我们年纪小啥也不懂，你给解释解释呗。”
老头衫骑着一个微缩版脚蹬三轮儿，两只脚同时往车把上一踩，优哉游哉地弯下腰拿系在车把上的蒲扇给自己扇风，“坏行情就是大家伙都出来卖饮料，就你一家把价钱定那么高，你让旁人怎么卖啊？”
“家里没大人吧？有的话我估计也不能让你们这么干，一看就知道啥啥都不懂，牛犊子似的就知道冲。”他还滔滔不绝教训上连玉上了。
郑琳琳嘴巴缓缓张大又闭紧，看看老头衫又看看连玉，有点怀疑自己是没听懂还是理解错了。
价低的说价高的坏行情，真是长见识了。
老头衫一句家里没大人轻易就把连玉给惹怒了。她收起假笑，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老头衫：“我们卖的贵不是正好便宜你们这些卖汽水的吗？嫌我的东西贵都跑去买你们汽水喝，这还不好？”
“好个屁啊好！”老头衫脖子上青筋顿起，嗓门立马高八度，“自打你们开张我们几个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不是你们坏了行情难道是我往汽水里下泻药了？！”
连玉双手抱臂，看向老头衫冷冷一笑，“你下没下泻药跟我可没关系，我卖奶茶又没拦着你卖汽水，卖的都不是一个东西上哪儿坏你的行情去？”
“哎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还敢跟我犟嘴！”老头衫从三轮车上蹦下来，指着连玉叫嚣：“你给我过来，大爷我今天教教你怎么做人！”
郑琳琳一慌神儿没能拉住连玉的胳膊，眼睁睁看着连玉噌噌几步走到老头衫面前，她扬起脸小声笑着问老头衫：“我过来了，大爷你想怎么教啊？”
老头衫一见没能吓住连玉顿感意外，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敢阴阳怪气地跟他说话更加让他骑虎难下。周围渐渐站了不少人看热闹，恼羞成怒之后老头衫高高扬起一只巴掌，“你信不信我抽你？！”
连玉就像被电打了似得，在老头衫扬起手的瞬间她突然间倒在地上，双手抱头惊恐万分地大喊大叫。
“爷爷！我错了！求求你别打我了！”
“爷爷我没偷你的钱！我真的没偷！”
“爷爷我求求你，看在我爸头七刚过的份上饶了我吧！”
别说老头衫了，看热闹的人脸上都是一懵，这唱的是哪出啊？也没见打着她啊，怎么跟鬼上身似的？
连玉翻来覆去就会说这三句话，可不跟鬼上身似的么。她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
终于有两个巡逻的城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分开人群站到最里层来，其中一个背着手问众人：“怎么回事？谁说说！”
众人七嘴八舌刚张嘴说了两三个字，还没等落到城管耳朵里呢，郑琳琳如梦初醒一般放开自行车，蹲下身就把连玉搂到怀里轻抚她的后背，嘴里不住地安慰着。
“连玉连玉，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人不是你爷爷，你爷爷早就死了。”说到死了两个字她抬头恶狠狠地瞪了老头衫一眼。
“已经死了的人怎么打你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任凭郑琳琳怎么劝说，连玉就是把头缩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嘴里始终嘟囔着那三句话。
城管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才开口，“你们俩家长呢？她这是犯毛病了吧？让大人带着去医院看看。”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说一看就是让吓着了，要不不能大马路上犯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众人的目光似有若无都往老头衫身上瞥。
老头衫强装镇定站在那里，嘎巴好几下嘴巴才说出一句话来：“这老多人都看着呢，我可一个手指头都没动她，跟我没关系。”
“我呸！”郑琳琳狠狠朝他脚面上吐了一口唾沫，“你是没动手打人，可你说话吓她了！”
老头衫脖子一梗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我跟她讲理呢，我吓她啥了？”
“你讲个屁的道理你讲？！”人多郑琳琳根本不怕他，她个头儿虽然没有老头衫高还坐在地上，气势却一点都不比人低，“你问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她是不是家里没大人，这就是你讲的道理？”
她那头转得像拨浪鼓似的，嗖一下又拧向花头巾，眼珠子跟俩探照灯似的看着她问：“还有你！我们是穷，是没见过钱，那又怎么样？我们凭自己本事勤工俭学，碍着你了？”她伸出手挨个指一指堵着她们车的四个人，“你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我们才卖两天奶茶你们心里就不痛快了，今天堵着不让我们走想干啥？！”
她不说很多人还没发现，经她一指许多人才看见果然两辆三轮车两辆自行车前后左右把她们围在正中间。那两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脸皮涨得通红，推车想跑，奈何围观群众太多寸步难行，他们手足无措得恨不得把自行车扔了算了。
郑琳琳机关枪似的挨个突突一遍，围观群众也终于把事情经过搞明白了。闹半天就是几个卖汽水的眼红人家小姑娘会赚钱，看人家年纪小想欺负人家。
“干的这叫啥事儿啊？都白活。”
“大老张你可真好意思欺负两个还没你孙子年纪大的小姑娘。”
“不要个b脸！”
群情激愤，越来越多的人指责老头衫和花头巾。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两个嘴巴最伶俐的人面对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的情况也不得不犯怂。仗着三轮车体积大，俩人各推各的车闷头就往外闯。
有人抓着车把不让走，嚷嚷说都把人家小姑娘吓出毛病来了还想跑？有人附和说就是，让他们把小姑娘送医院治病去，还有说报警的。
连玉窝在郑琳琳怀里偷偷眯缝着眼睛向外看，见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在花头巾和老头衫身上，就连郑琳琳都看热闹看得忘乎所以。连玉不由得心内一叹：得，还是得靠自己。
她缓缓调整方向，身子一点点往下出溜，好半天终于把自己的脑袋出溜到郑琳琳的右手拇指底下。说时迟那时快啊，连玉双手猛地用力扣住郑琳琳的右手，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开始扑腾。
外人眼里，就见一直浑浑噩噩、胡言乱语的小姑娘忽然被另一个小姑娘掐人中给掐醒了……
“哎呀，她醒了！”有人叫了一声，“赶紧叫叫魂儿，别给吓傻了。”
众人又纷纷往前挤，都忙着给郑琳琳出谋划策就把花头巾和老头衫给疏忽了，俩人趁乱逃之夭夭。
连玉亲眼看见俩人一溜烟儿就跑了，长出一口气坐了起来。
一个城管问她：“小姑娘，你没事吧？”
有那心急的立刻就埋怨开了：“赶紧问问丫头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家在哪儿住，问有没有事那不是白问么？事儿都出了还问啥问！”
围着的人太多，连玉也不知道这位仗义执言的好人在哪里，但她非常感谢他递过来的这个“台阶”。
连玉笑容真诚，从左到右扫视一遍人群，认认真真地对大家说道：“谢谢大家，我没事了，大家都忙去吧，我也该接着卖我的奶茶去了。”
说着她在郑琳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推自行车。
这时人群里同时传来好几道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给我来一杯。”
“给我也来一杯。”
“小姑娘怪不容易的，给我来两杯。”
郑琳琳张大嘴巴茫然看向连玉，连玉懵懵懂懂地看向人群里的众人。她的本意根本不是这样，她只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掉麻烦而已。
然而她虽然猜透了人心，却没能猜准。
一只只握着钞票的手纷纷挤到连玉和郑琳琳的面前，心急的不等找钱拿了奶茶就想走，却被连玉一把抓住手腕，她对那人说：“一码是一码，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应得的，绝不欠别人一分一毫。”
热血上头的人群忽然被这句话降温，有些急不可耐近乎于标榜的人也瞬间冷静下来。大家伙开始自发排队购买奶茶，有些人甚至主动向不明就里的人解释经过。
一车奶茶很快售罄。没有买到的人很失望，纷纷问连玉还有没有，得到肯定回答后大家都安静地站在队伍里等待第二车奶茶的到来，然后是第三车，第四车。
九点刚过，总共五百二十四杯奶茶销售殆尽，冰柜里空空如也。斜挎在胸前的钱包鼓鼓囊囊，坠得连玉身子都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