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吭声,固执的站在原地没有动。靳谷子看了看我,他微微叹了口气。稍微放柔了语气,他轻声说:“白惠,让他走吧!他是阴魂,你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会对你的健康造成很深的影响的。人鬼殊途,你们今生没有缘分了。”
靳谷子的话说完,眼前的谢一航慢慢变了模样。他的伪装没了,不再是英俊潇洒的脸蛋儿,也不是顾盼生情的模样。和我事先脑海中看到的完全一致,他还保留着死时的样子。左脸上是大片的擦伤,连眼球都磨掉了。右臂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手肘部只剩下明晃晃的骨头碴子。右腿的大腿骨断了,直接从肉里刺了出来。他脖颈上流着血,喉咙被玻璃割开,还……
用手捂住脸,我哭了。
这七天里,我拼尽全力不去想十字路口发生的车祸,我不停的麻痹自己,试图忘记谢一航被撞飞时的惨状。什么杨紫彤,什么追悼会,什么转世轮回,什么谁又欠了谁,我通通不去想。我真的很希望全世界都忘了我的存在,我生怕被谢家的人记起然后找上门来。我关掉手机,拆掉电话线,准备彻彻底底做一只缩头乌龟。我就怕见到熟人后,他们都在告诉我一个事实。
谢一航死了。
因为我的失误,死了。
车祸发生后,我带着谢一航的魂魄回来了。将符咒贴满了家里,我守住他的魂魄不让他离开,虽然免去了他中阴身的痛苦,可同时也阻止了他前去投胎。如今已经是头七,是谢一航要回家看望家人的日子……我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哑声问他:“我能陪你回去吗?”
有很多人死了以后并不知道自己死了,他们的魂魄还像生前那般到处游荡着,做着活着时候做的事情。谢一航是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看着自己的灵魂从体内抽离出来,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可他没有任何怨言的配合我,假装还是活着跟我回了家。
他应该怨我的,不是吗?是我答应了杨紫彤的事情没做到,是我害死了他。事到如今,这些全都是我的过错。
谢一航看着我,他只是看着我。他死的时候喉咙被割破了,所以现在变成了鬼也无法发声。我眼泪静静的留着,视线里一片澄澈。谢一航对着我摇摇头,他似乎是有些不忍心。
“我带他回去吧!”靳谷子说,“你带着他躲了那么多天,鬼差到处在找他呢!活人私自藏起鬼差要带走的鬼魂,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比人间妨碍公务的罪名还要重。人间妨碍公务顶多是拘留,但是阴间就没那么简单了。往轻了说,会折寿减功德。往重了说,很可能直接被判罚下地狱。
有一段时间网络上流行过一句qq签名,什么别在我的坟前哭,脏了我轮回的路……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耽误灵魂转世轮回,是死罪。
而正是因为我知道罪大恶极,我才要亲自带着谢一航回去。死了更好,我也解脱了。我不怕死,早就不怕了。更何况谢一航也死了,我对人间更是没有什么留恋。要是我们两个能一起转世,反倒是幸运的事儿。再说了,我没必要把自己的过错丢给靳谷子。不管什么代价,都是我应付的。
我没有回答靳谷子,走廊里是长久长久的沉默。很突然的,靳谷子问我:“白惠,你是不是想死?”
我还是没有回答,可谢一航听了这话却很激动。我不去看他的脸,不去听他的想法,靳谷子很讨厌的戳破:“那个蠢男人说了,你要是想自杀,他就生生世世不原谅你……白惠,你应该知道的吧?自杀也属于杀生,杀生的人是要下地狱的,不能轮回的。”
“你闭嘴!”我恶声恶气的大骂道,“我愿意怎么样是我的事情!跟你他妈的有什么关系!你他妈的能不能不用多管闲事儿?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用不着你多话!”
我大声的叫骂,越骂越难听。可听到我骂的这么难听,靳谷子却笑了:“对,这才对,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哭吧!骂吧!发泄吧!把你所有的情绪全都释放出来,然后就高高兴兴的送他上路。”
闭上眼,我深吸了口气。
外面的天还没黑,谢一航也不着急回家去。我和他坐在餐桌前,这是我们在一起最后的时间。虽然谢一航说不了话,但是我清晰的听到了他的请求。他求着我好好活下去,他不允许我做傻事儿。
“我不怕死。”我说。
我知道。他回答我,可我希望你活着。
活下去吧。
为了我。
他说。
靳谷子一直坐在门口等着,他重伤后没有修养好,时不时的会顿重的咳几声,那声音让人听了觉得揪心。等到天完全黑下来,靳谷子才站起身来说道:“走吧!我带他回去……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儿的。有一个鬼差和我家老头子交情很不错,我和他打过招呼,他会帮我关照的。”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我不想和谢一航分开,“让我陪陪他。”
靳谷子沉吟了片刻,说:“最好还是不要了吧!坦白讲,谢家人现在对你的印象并不是太好,尤其是他的爸爸。你这个时候过去,很容易出意外的。”
不用靳谷子说我也能想到,谢一航的死会对谢家人造成多么大的打击。他们没有冲上门来对我臭骂大打出手,已经算是有涵养了。这个时候我要是到谢家去,无疑对他们是更大的打击……靳谷子又说:“我会先把他的魂魄收好,等到谢家再让他出来。有什么话我会替他转达的,你不一定要去面对他的家人。”
谢一航点点头,他赞同靳谷子的话,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默默的将眼泪擦掉,我哑声说:“那我不上楼了,我就在楼下等你们……可以吗?”
靳谷子看看谢一航,叹息着点了点头。
拿出一个白玉的小瓶子,靳谷子默默念了几句咒语。将谢一航的灵魂收到瓶子里,他仔细的放在身上。我换了身素净的白衣,和靳谷子一起下楼。
电梯正在下行时,靳谷子突然开口问我:“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