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低垂的眼皮,他稍稍扬下颌,黑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撤销对姜文骥的全部指控,三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姜文骥安全回到姜家。”
这是一个能搞垮姜文骥的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袁书记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错过!
用手大力拍桌子,他说。
“我身为党组书记,有以正纲纪,调查处置违法乱纪党员的权利。”
“以正纲纪?”
陆靳城声音好听的重复这四个字。
“说出这四个字的前提,是要做到以身作则。”
“你……”
“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姜文骥栽了,您的位置也坐不长久,孰轻孰重,您再好好斟酌一番。”
“陆靳城,我看你是真不打算再继续在官场里混了!”
袁书记怒目圆瞪,被抓着软肋,想反击都无法反击的感觉,糟糕透顶!
陆靳城将手抄袋,一脸云淡风轻。
“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过了,该怎么做,该怎么选,您自己抉择。”
话闭,他无视袁书记身后暴跳如雷的拍桌和怒喊声,抬脚,高视阔步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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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陆靳城从袁书记书房里出来,掩门后,他还能听到袁书记把办公桌上面东西统统扫落在地的噼里啪啦声。
薄唇抿成一道削薄的弧线,他眼底,酝着黯淡……
袁书记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
这件事儿,他不会善罢甘休!
只不过,事情已经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等陆靳城下楼,赵政委迎了上来。
袁书记大发雷霆,即便有门阻隔,他听不清具体内容,也能听到他近乎咆哮的大喊。
看了眼脸色倒还算平静的陆靳城,他说:“靳城啊,我和袁书记,还有你爸,都是老交情了,说来,因为某些不值得的人,和袁书记撕破脸,真没必要,也不值得。”
赵政委并不知道陆靳城今天来找袁书记是因为姜文骥的事情,毕竟袁书记要搞姜文骥的事情,一直暗中进行,他哪里会知道具体情况。
他不过是听说了前两天海州州政府晚宴上发生的事儿。
今天陆靳城来找袁书记,袁书记大发雷霆,再联想到前两天的事情,他不难想象袁书记是因为什么发火,冲陆靳城大喊大叫。
陆靳城有几秒钟的沉默,而后,掀动紧抿的薄唇,笑了下。
“这世上不值得做的事儿多了,可最后,还会选择去做。”
“可你和袁书记撕破脸,以后你在官场的日子,就举步维艰了。”
陆靳城说我知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在这个圈子里走的每一步,都会一帆风顺。”
“可是你要知道,袁书记一直中意你,有他在上面为你保驾护航,你提干,不过是机遇的问题,现在,你和他闹得这么僵,后果很严重,你知道吗?”
得罪袁书记,意味的,不仅仅是往上提干变难,就包括他现在的位置,都不一定能坐稳。
陆靳城没有答话,他只知道,再严重的后果,他今天也必须这么做。
就算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毫不迟疑的选择拿那份文件,去和袁书记谈判。
再去看赵政委,陆靳城说。
“既然已经闹得这么僵了,再严重的后果,我也认!”
见陆靳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赵政委摇头,无奈叹息。
“你这就是自掘坟墓啊!”
……
等陆靳城从袁家出来,走到大门口时,与恰好到外面换药的袁梓奕,打了一个照面。
目光对视那一瞬,不同于陆靳城眼波的平静无澜,袁梓奕眼底,起了细碎的涟漪,里面,有不舍,有痛惜,有埋怨,还有不甘……
想到自己自残那日,他护着姜珂的样子,她就羡慕的发疯、嫉妒的发疯。
身在渻委书记女儿的位置上,她从来不敢太过张扬的表现自己的情感,生怕被人说自己不自重、不自爱。
可是,她回国后见他第一面,就被他沉稳的气场,举手投足间成熟的男性魅力所吸引。
第一次,学识丰富的她,找不到一个可以形容陆靳城的词汇。
就包括完美那个词,用在他身上,她都觉得太过羸弱单薄!
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她,遇到陆靳城,她信了!
所以,当自己父亲说他认准了这个男人做自己女婿,她没有多言,回答的很矜持,说“一切都听爸的!”
可是,她再优秀,都无法取代姜珂在他心里的位置。
想到这里,她自卑到体无完肤。
高贵的身份,优异的学历,并没有为她赢得任何优势,不属于她的,她再怎么努力去争取,也是徒劳。
不敢过久的去看陆靳城,她生怕自己情绪会崩溃,然后尖声质问他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收回看陆靳城的目光,她绷着情绪,从一侧,带着痛恨与不甘,快步往主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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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书记自知自己拴不住陆靳城这头豹子,逼急了,他真会选择与自己同归于尽,权衡再三,只好选择妥协。
姜文骥再回到姜家,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被纪检盘问那会儿,他真的觉得自己要倒台了,甚至已经做好了余生在监狱里度过的准备。
可意想不到的是,纪检的审问,中途间断了。
再然后,一个小时后,他被纪检和反贪局那边告知,自己被无罪释放。
从天堂到地狱,从地狱又回到现实,这么一圈轮转,足够他心惊胆战。
他二十几年、快三十年的政治生涯,从来没有这样跌宕起伏,浮浮沉沉过。
从纪检委出来,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事儿。
这辈子拥有再多的权利、名利,当自己倾颓那一刻,都是聚散的浮云,抓不住,也握不住……
一直处在心脏悬浮状态,当姜珂知道自己父亲回到家里,她没有控制住情绪,抱住姜文骥,泪流满面,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小孩子,找到了可以让自己栖息的港湾。
被自己女儿抱着,姜文骥不住叹息。
用手,慈爱的拍自己女儿的后背,他说:“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
姜文骥知道是陆靳城找关系助自己脱离这次审问,他好久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再拿开交握在一起的手,他对姜珂说。
“抽空把靳城叫回家,我们一起好好吃个饭。”
姜珂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想偏,她觉得,自己父亲这话,就是变相对陆靳城的认可!
没有拒绝,姜珂说知道了。
其实,就算是自己父亲不说,她也打算好好答谢陆靳城一番。
毕竟,他这次,为了自己父亲,算是做了突破他底限的事情……
……
吃过晚饭,姜文骥回到楼上,在座椅坐了良久,直到烟灰缸里塞了十几个烟蒂,他用手机,拨了苏怡的电话号过去。
待电话被接通,他说。
“你先别回内地,你不是有美国的绿卡么,直接从香港转机,飞美国吧!”
苏怡隐约嗅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问他怎么了!
姜文骥不做隐瞒,说。
“我这边出事儿,怕是要兜不住了!”
“……”
“抽时间,我会让小律和小珂两个人,也拿着绿卡出国,反正美国那边有人接应你们,如非必要,以后你们都别回国了,所有的事儿,我一力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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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自己父亲临时出事儿,姜珂并没有随陆靳城过去陆家那边。
晚上,两个人通电话,对陆靳城有难言的感激之外,还有愧疚。
她知道,自己父亲有错,而且错的离谱。
桩桩件件,每一件,都足够让他倒戈,再也爬不起来。
可就是这样的境况,陆靳城也挺身犯险,即便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也在所不辞,姜珂就有说不出的抱歉。
听姜珂对自己说“对不起”三个字,陆靳城问她:“好端端的,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姜珂说:“让你为难了!”
自己家的事情,他本不需要插手。
现在,他昧着良心,做了这种偷天换日,替自己父亲瞒天过海的事情,可以说是他清廉一生中,再也无法抹去的污点!
陆靳城笑了下。
“没有什么可为难的,你知道,我做什么事儿,从来不是为了你父亲。”
陆靳城这话,让姜珂更加惭愧。
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不惜做这一切事情。
姜珂贝齿咬唇,她羞愧到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陆靳城。
“……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爱你,才对得起你为我做的一切!”
姜珂觉得,在这段越发不公平的感情里,付出最多的那一个,永远都是陆靳城。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还能怎么做,才能配得上他对自己的喜欢和付出。
陆靳城嘴角漾出一抹纹路很浅的笑。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
姜珂眼眶变得酸涩发胀。
忍着即将有泪滑落的感动,她哑着嗓音说。
“我不会离开你,即使你赶我、打我,我都不会离开你!因为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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