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阿七姑娘的字迹。
沈青月眉心一皱,心里漏了一拍似的。
叶寒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字条,沈青月指着上面的落款。
我见过她的字,每次写自己名字,柒这一横入笔极深极陡,可这个字却是平直的。
他说得没错,只有这细微处他却不曾留意到。
叶寒凉一言不发地纵步离去,好似一只仓惶的飞鸿,瞬间消失不见。他闯进布置一新的寒凉殿,进了寝殿,拉开榻前案几上的小屉,翻出她曾写给他的信笺。
昨承佳惠,感激渊深。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千乞尊驾,过临一叙。阿柒手书。
果然落款处与这信纸上略有不同。
是有人别有用心给他留了这样一张字迹?
那么,她可是已陷于危险之中?
他咬着唇,莫名地暴躁不已。收到字条,已好些天了。他竟以为她会以这样的方式,连照面都不打一个便离他而去,连一个告别都不给她。他却从未想过,她是否遇到了什么凶险!他太过自信,昆仑宫是他的地盘,除了她自主离开,谁敢在他的地盘动她?
来人!
他紧紧地攥住手中温热的信纸,紧张到声音都变了调。
玲珑快步走了进来。
着人去渡口问问,阿七是否孤身离宫?
玲珑内心一震,却不敢说什么,领命而去。
他自己快速地穿过偌大的宫殿,那红烛,那红缎,他连看都不看一眼,风似地掠往温凉小筑。
果然,温凉小筑冷冷清清毫无人烟的样子。桌子上甚至蒙着一层默然的灰尘。她果真走了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些天他为了应付婚礼,把她抛诸脑后。是,他是故意的,数天前收到她的留言,以为她离开了。走了便走了吧!他要和别的女人成亲,她再留在岛上,却也尴尬!凤栖梧是什么样的人,大伙儿都看在眼底。她怎么会容忍别的女子不清不白地留在新婚丈夫身边?
参加婚宴的客人陆续上岛来,但他却发了疯地无头苍蝇似地将那些一身漆黑的侍卫宫女遣到各个角落去寻那女孩的下落。守渡的侍卫并不曾见她离岛。难不成她竟凭空消失?
叶寒凉失神地倚靠在温凉小筑的那株树下,院子里她的气息已然消失殆尽!
不过是一个无人在意的丫头,连傅流云都能把她扔在这里独自离去……
傅流云。
他想起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心头虽万般愤懑,依然奔到明月湖畔,打开青石上的机括,像一只红色的蝴蝶,翩然而入。
幽暗的甬道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那女孩儿身上特别的香味。他心头一颤。她竟来过这地宫。寒霜殿三个大字从头顶幽暗地飘过,寒潭里早已半死不活的少年见他走到自己面前,波澜不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傅流云,她是不是来过?
那少年毫无反应,耷拉着头,整个身子隐匿在光影之中。
叶寒凉皱了皱眉,这个玲珑不仅毁了他的声音,还给他制作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只有他昆仑宫特制的药水才能将容颜复原到最初。他毕竟是平阳坞的少主,那张脸实在是有些麻烦。面对这个颓丧到了极致的少年,他知道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
末了,只说了一句话。
阿七不见了,恐有不测。
那少年猛地动了一下。
他心里竟隐隐有些痛快。
快步离开了那阴冷潮湿的寒霜殿。明月湖如一面镜子,不起丝毫波澜。初秋的风,泛起一丝丝凉意。
他站在岸边,看着数个黑衣侍卫,跃入水中,有人上来,又有人下去,地毯式地搜寻。每一根水草每一团污泥下面都不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终不过是徒劳,吉时已过多时,新娘子久侯新郎不至,提着剑便怒气冲天地杀了出来。
叶寒凉颓然地走到寒凉殿门前,鲜艳的喜服上还沾染着点点污泥。众宾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凤栖梧脸色极难看,喜帕早已被她掷弃在地。
新娘子横剑而立,怒目圆睁。
叶寒凉冷冷淡淡地走了过去,环视了众人一眼。来宾多是北地江湖人士,那些人不过害怕他昆仑宫的势力,害怕他的名头。又有几人是真心来贺的?
今日虽适逢中秋佳节,各位英雄豪却舍亲弃友舟车劳顿到本宫这孤岛之上来,叶寒凉万分感激。然因叶某个人原因,今日婚礼恐不能成。
他话音还未落,众宾客已窃窃私语起来,凤栖梧的脸色更是阴森可怖。
叶某心有他属,不愿违背心意娶凤栖梧小姐为妻。凤小姐全无过错,一切皆错在我,错在你我有缘无分。
叶寒凉一袭红衣,转向凤栖梧。
今日是叶某辜负了凤小姐,请在坐各位做个见证。玲珑。
叶寒凉高声唤道:
酒来!
今日玲珑一身粉红衣裙,翩跹而来,手中端着托盘,盘中有美酒,杯盏中芳香四溢。
叶寒凉端起酒杯,望向凤栖梧。
叶寒凉在此赔罪了!
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凤栖梧,凤吟谷谷主的宝贝女儿,心高气傲,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只把一人放在心里。自打幼时在谷中见他一面,便情根深种,一腔情思皆系在他身上。她费尽心思求阿娘想办法与昆仑宫联姻,如今心愿眼见就要达成,他却临阵当了逃兵要诲婚。她如何不恨?陈致远之流一天到晚苍蝇似地粘着她,她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他为什么要把她当作苍蝇?她恨极,恨极了眼前这个男人!他让她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愤懑之情在心里水涨船高,那一剑便毫不犹豫地递了出去。
叶寒凉离她极近,她甚至不愿意给他反应的时间和空间。
这一剑,他非死即伤!
然众人惊呼之间,站在他身侧的玲珑却反应迅速地将手中盛着酒器的托盘掀翻了出去。这一撞给他争取了保命的一霎那,指间的酒杯已弹了出去,发出铮然的破空之声,酒杯分毫不差地弹在那柄流光眩目的宝剑上,声音清脆悦耳。
凤栖梧一击未中,知道她再无机会伤她,一跺脚,扔下宝剑,泪流满面,狂奔而去。
陈致远见状,早气得发了疯。
叶寒凉,你单方撕毁婚约,我姑妈不会放过你的,待她老人家出关,定然踏平你昆仑宫!表妹!
撂下狠话!陈致远表妹表妹地大声追了出去!
这一场还未开始的婚礼便成为了众人耻笑的闹剧!但他却全不在意,因为他还有更令他在意的事去担忧。阿七的生死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