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不似京城那般温柔,冷烈之中还带着些许肃杀之气,吹在胪朐河北岸的明军大营中的篝火之上,呼呼作响。
夜幕下,吃着肥美的羊肉,配上美酒,坐在漠北的草原之上,别有一番风味。
“老傅,你还能喝酒吗?”
篝火霹雳吧啦的烧着,映衬出蓝玉那孤傲的面孔。
“喝啊,咋不喝的,倒上!”
蓝玉亲自给傅友德满上,还不忘玩笑道:“不能喝你说话,别硬撑着,我不笑话你,你要喝酒喝死了,那你这一世英名就全毁了,你家孩子不得在背后骂我!”
“屁话真多!”
傅友德端起酒碗,闻了闻,笑道:“喝一口,少一口,也喝不了几口了,多喝一口就是赚的!”
“哎,老傅,这话我爱听!”
二人酒碗相碰,一饮而尽,醇香的御酒让人回味无穷。
蓝玉撕开一块羊肉塞进嘴里,说道:“你说你都这个岁数了,老实在家养老就是,实在不行就回老家,还过来干啥啊!”
傅友德笑道:“明知故问,你来干啥的,我就来干啥的!”
“你和我比啥……”
蓝玉吃着羊肉,随口说道:“老子快死的人了!”
傅友德顿时不高兴了,说道:“老子比你大十几岁呢,你是快死的人了,那老子是啥?”
“不知道,喝酒!”
月光下,二人不断对饮,其实心里都明白,这是人生最后一次喝酒了,说不定俩人都回不去了。
傅友德放下酒碗,望着燃烧的篝火,突然问道:“还有遗憾吗?”
蓝玉突然笑了,笑的很豪爽,也很苦涩。
“遗憾……老子不知道啥叫遗憾!”
“小时候过的苦,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哪天就会饿死,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就跟着姐夫落草为寇,说好听点叫绿林好汉,其实就是一群杀人劫财的土匪!”
蓝玉苦笑一声,继续说道:“那一年我才八九岁,还没刀子高呢!”
“就这样混了几年,勉强能混个温饱,我姐夫说,咱们不能当一辈子土匪,如今正值乱世,咱们要做些大事,后来和州来了一伙义军,我和姐夫就化妆成百姓查探情况……”
“这支义军和别的义军完全不一样,纪律严明,从不欺压掠夺百姓,而且他们的首领仗义豪侠,平易近人,对待士兵如亲兄弟一般!”
傅友德连连点头,问道:“这是老皇爷的义军吧?”
“没错!”
说起当年的事,蓝玉滔滔不绝,继续说道:“我姐夫就说,这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咱们就跟着他干了!”
“去了之后,我姐夫直接就对老皇爷说,当我让元帅,我帮你打天下,老皇爷当时都愣住了,问我姐夫,你是来混饭吃的吧!”
“当年老皇爷挺看不上我姐夫的,直到后来的采石矶之战,我姐夫一个人杀过江,横扫无敌,一战成名!”
“后来就跟着姐夫南征北战,姐夫走后,我一个人接过大旗,继续征战四方,也攒了些功劳,再后来封了侯,又封了公……”
蓝玉拍着胸脯子,傲然道:“我蓝玉这辈子,吃过苦,受过罪,当过草寇,杀过鞑 子,风光过,也落魄过,立过大功,也犯过大错,还办过北元皇帝的王妃……我这一生何等的精彩啊!”
“就算明天战死沙场,那也值了,老子都是笑着闭眼的!”
蓝玉始终觉得他是有福之人,至少比他姐夫常遇春有福。
不过,有时候想想,常遇春虽然死的早,但他的功劳都留在了后代身上,女儿是太子妃,两个儿子都是国公,还有一个当皇帝的外孙,这以后的皇帝都流一半他们常家的血,九泉之下也算满足了。
论开国功臣的荣耀,谁能比得过常遇春啊!
可蓝玉却认为,人都死了,化为黄土,还要这些虚名有啥用啊……
傅友德转头嘟囔道:“说的好像你不要似的!”
蓝玉却摆手道:“老子啥都不要,一了百了,死了拉倒!”
“老子真不信!”
“你爱不信!”
蓝玉懒得去辩解什么,我这一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傅友德同样感慨道:“听你这么一说,老子也想起了当年跟随老皇爷打天下的时候了,这一晃,四五十年过去了,每当回想之时,仿佛还似昨日一样……”
“不是,你等会,老子怎么记得,刚开始跟着老皇爷天下的时候,好像还没有你,你当年和我们不是一伙的吧!”
蓝玉拍着大腿大笑道:“草,老子想起来了,你当年不仅不是和我们一伙的,你还打过我们,你是陈秃子的人,哈哈……”
“龙凤七年八月,你是和丁普朗一起投过来的,来我们这边后,你就跟着我姐夫混了!”
傅友德冷着脸说道:“老子半路投过来的又怎么了,老子立得军功不比你少,老子北伐草原,平定巴蜀,南征云贵,收复云贵的时候,你还是老子手下的副将呢,还有沐英,咋的,都忘了啊!”
蓝玉压根不接话茬,他在将星云集的明初确实排不上号,真正崛起的时候是洪武二十二年的捕鱼儿海之战,洪武后十年和永兴前十年才属于蓝玉的巅峰时刻。
“没有酒了!”
蓝玉抱着酒壶,却发现倒不出来酒了,随即扔到一边,回头喊道:“那个谁,去拿酒来!”
“不用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本王带酒来了!”
朱棣提着三壶酒,突然走了过来,笑道:“喝酒也不喊本王啊,吃独食可不敢,啊!”
蓝玉有点醉意,嘟囔道:“燕王,草,你咋来了!”
朱棣直接扔过去一壶酒,说道:“你要不想和本王喝酒,本王这就走!”
“来都来了,还走啥啊!”
蓝玉稳稳的抓在手上,扯开盖子就灌了起来。
“那御酒和凉水似的,喝着也没啥意思,是爷们就要喝这烈酒!”
蓝玉咧着嘴说道:“入口如尖刀,下肚如烈火,还是这军中的烈酒够劲,带着一股子杀气!”
傅友德闻了闻烈性十足的酒,感慨道:“多少年不上战场,都没喝了,来吧,咱爷们三人走一个!”
“燕王来恐怕不是喝酒的吧!”
又灌了一口,蓝玉感到胸口有些疼痛,但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什么事,就是喝酒的!”
蓝玉斜着眼问道:“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朱棣冷哼一声:“小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