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沙洲，海运一号、二号两艘巨舰小心翼翼地在狭窄的水道中航行着，慢慢靠近已经修建好的码头。
站在舷侧的关海与关二叔，一脸震惊地看着沙洲上那个看起来就非常狰狞，可却又不知道它到底强在什么地方的建筑群。
崇明要塞是个很典型的黑火药时代末期的棱堡。
它没有高大的城墙，也没有星罗密布的炮孔……有的是巨大的壕沟、多层立体炮位结构以及被厚重的水泥防御工事所掩护的炮位。
整个棱堡成多星嵌套的形状，第一级棱堡只是稍稍高出地面，但若是敌人想要冲锋的话就会发现这是一条微微向上倾斜的斜坡……
等他们好不容易冲上了斜坡，那么要面对的就是一个极深的壕沟，壕沟对面的墙上还有一排排的射击孔……
可以说即便有人能够顶着强大的火力冲到面前，那么光是这道壕沟就得填进去无数的人命。
在壕沟对面才是棱堡的第一层主体，上面有保护极好的炮位和射击位，而且若是第一层失手的话他们也能迅速的通过后面的吊桥进入第二层。
第二层与第一层之间的结构类似，若是有人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攻入了第一层，那么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来自二层堡垒上的无数射击孔和炮位……但是在他们面前却没有任何的掩体。
这又将是个血肉屠场。
而即便外敌攻破了第二层，这个棱堡还有更丧心病狂的第三层！
如此一层层的嵌套结构，在曲射的高爆炮弹出现之前，几乎是不可能被攻破的堡垒……棱堡可以说是前装炮时期的最强防御堡垒。
棱堡的设计思路与后世的苏式坦克颇有些类似之处，都是寻求低矮和减小正面着弹面积来降低敌方火力的破坏……毕竟棱堡和坦克所面对的都是直射火力，所以设计思路上有些类似也是正常的。
也正是由于崇明要塞是低矮的棱堡，所以站在高大的海运一号上甚至都能依稀看到第二层棱堡的内部结构。
对于从未见过这种奇特建筑的关家叔侄二人来说，眼前这奇特的建筑的确让他们大开眼界。
就在两人吃惊不已的时候，两艘运输舰缓缓停靠在了临时码头上。
之后货物也会暂时卸在码头上，而关家叔侄二人则需要换乘内河运输船，所以也就跟着一起下了船。
两人下船后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在两人正迷茫的时候，一个极不起眼的大众脸走了上来，对着两人笑道：“二位就是关家的使者吧？”
“是，您是……？”关二叔作了个揖，微微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个主动迎上来的大众脸笑了笑：“我？我叫张岚。”
“张岚？”关二叔微微一愣，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此时却想不起来了。
“内河运输船队还有差不多两小时才能抵达，崇明要塞这边刚刚开始兴建，也没有什么休息室……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请到帐中休息。”张岚伸手引导道。
“……”叔侄二人闻言却有些迟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张岚问道。
“没什么。”关海摇了摇头，目光却飘到了远方的工地上……
至于关二叔，虽然他没说话，但他的注意力似乎也在远方的工地上。
“冒昧地问一句……那里是做什么的？”关二叔问道。
“那个是棱堡要塞，现在还没完工……怎么样？要不要进去参观参观？”张岚问道。
“多谢。”关二叔拱手应道。
走进崇明要塞之后，关氏叔侄俩这才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这里的确尚未完工。
例如最外面的壕沟上还露着泥土地面，而旁边同样的斜面上则固定了铁丝网……但再往更远处看，那里的铁丝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光滑的巨型石板。
其实那石板就是浇筑、抹平的水泥。
将细钢筋纵横交错着放，就得到了一个满是格子的“网”，再将这个“网”固定到泥土斜面上，最后灌上水泥沙子最后再抹上一层素灰……这样整个墙体看上去就像一整块巨大的灰色岩石构成的了。
看着工人们熟练地浇筑、抹灰美化，关氏叔侄俩看得眼睛都直了……
“二位？二位……？”张岚还准备带他们溜达溜达呢，结果在最外面的第一站壕沟这边就给挂住了。
“呃……哦哦。”关海在张岚的催促中回过神来，嘴里啧啧有声。
“如此建筑方法简直令人大开眼界……请问那灰泥是何物？”关海问道。
“此乃‘水泥’，遇水则软，遇风则硬，端是一秒物也！”提起这个，张岚也是眉飞色舞的，大概给两人讲了一下水泥的作用和用法。
耳中听着张岚的讲解，关二叔心中一动，路过料堆的时候偷偷的抓了一把水泥塞进袖子里，然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跟着张岚继续往前走。
关二叔的小动作张岚当然看到了，他只是嘴角微微一翘，却依然装作没看到一样带领二人进入了要塞第一层。
巨大的星形要塞内部，其实也分布着许多匠心独到之处……这都是欧洲工程学家历年来的对战争的思考与总结的智慧结晶。
进攻与防守能力自古以来就在交替上升，棱堡虽然未必普适于所有战争情况，但在当时那个时间点，这种棱堡的出现无疑是“防守”方的胜利。
张岚对于如何使用棱堡进行防御其实也没有经验，所以到这里之后反倒是关二叔和关海二人看到了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细节。
这些细节若非是依靠坚城打过仗的，其他人还真未必看得出来……所以在这一层，张岚讲得少了，反倒是关氏叔侄二人试的多了。
崇明要塞的第一层主要用来抵御步兵和炮兵，敌人若想要攻到大壕沟附近，则需要冒着一二三层的炮火以及来站在壕沟边缘射击的秦府士兵。
而等他们到了近前，秦府士兵则直接撤退，从大壕沟底部的暗门进入要塞第一层。
外来者就只能趴在壕沟外面与一层城墙掩体中的士兵对射……否则再前进一步就会发现这是真正的坑——除了最近的一米二深的地方可以站人之外，再往下三四米深都是类似后世水坝、河道里的那种光滑的水泥斜面。
站在这里毫无掩体，基本上就是被对面一面倒地屠杀……除非有火炮。
然而欧洲的工程师们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首先如果站在远处来看，崇明要塞第一层的炮位就只比地面高那么一点点，除非打得特别准，否则炮弹要么是打在前面松软的土坡上，要么就得打飞了……
而就算幸运的击中了炮位掩体，那么实心炮弹要面对的是厚达两米五的钢筋水泥炮盾！
所以除非狗屎运到直接从对方的炮口打进去，否则在斜坡下面的任何攻击都是徒劳的。
而将火炮推到斜坡顶部呢？
这样是不是就能跟一层的炮位对射了呢？或者直接用火炮拆掉一层城墙？
抱歉，这很难。
就算火炮没有在前进途中被摧毁，那么当它架在斜坡顶、大壕沟边上的时候，那么它就已经暴露在一二三层所有火炮的火力范围内了！
想就知道对面的炮手会有多么绝望。
可以说如果科技不会继续进步的话，这样一个复杂而又严谨的堡垒是近乎于不可攻破的。
关氏叔侄俩越是往前走就越是体会到这一点。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想要进攻这样一个要塞，除非有十几艘类似海阎王号这样浑身上下除了炮就是炮的大型火力平台不计损失的强行对射之外，还真没什么办法打掉它。
而且这里乃是长江沙洲，地下水资源丰富……如果再囤积上足够的粮食，那么即便大军围困这里也能坚持很久很久。
不巧的是，这里的确会常年囤积大量的粮食——他们了解到这里将会是秦府对外贸易的中转基地，从东南亚购买的粮食基本上都会堆入这里的粮仓，然后再由内河运输队将其运往秦府。
经历过第一层的震惊之后来到第二层时，关氏叔侄俩已经有些麻木了。
这一层除了拥有第一层类似的结构之外，这一层最主要的配置就是各种大小口径的火炮。
关二叔分心数了一下，虽然火炮尚未配齐，但这一层的大小炮位就不下上百！
这黝黑、粗但并不算特别长的大型前装炮究竟威力如何，关家从上到下都太清楚了——冒险者号上就配备了同型号的加农炮，也就是口径相同炮管更长的型号。
那威力简直叫一个毁天灭地！
关家自己评估过，如是冒险者号全力开火，用不了半天时间关家村就会变成废墟！
而冒险者号上的火炮甚至还不到这里的零头……
看过了第二层之后，三人终于来到了第三层。
这里无论房间内外到处都是裸露在外的红砖，看样子这里的内部装修还还尚未开始。
比起前纯为战斗而生的前两层，这崇明要塞的第三层就多了一些真正的城堡功能。
这里有宿舍、有库房……甚至还有上下水和淋浴设施！在热兰遮生活过的关二叔当然知道浴室和抽水马桶的妙处，在热兰遮那边热水还要限量供应，可不曾想在这里却是宿舍内就常备了淋浴设备！
这是洗完澡直接上床的节奏啊！不要太舒服了！？
其实这崇明要塞第三层生活区的各种设施秦府也是第一次尝试着将它们集成起来……虽然各种技术早已经成熟，可至今为止这些技术都是独立运用的，或者是改装现有的建筑。
唯独看楼广场的临安客栈里是集成了自来水和抽水马桶的，但即便是里南客站也没有通到各个房间的热水系统。
在这个即将完工的崇明要塞中转了一大圈，关氏叔侄俩都沉默了起来。
秦府的强大他们早就清楚——海阎王号至今为止仍然是海战之神！无论是东海还是南海，没有任何势力能与这艘船相抗衡！
而当关二叔亲眼看着冒险者号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被建造出来，心中对于秦府的强大早已有了自认为很有余裕的估算。
然而当他参观过崇明要塞之后，他彻底清楚，之前对秦府的估算还是太幼稚了。
秦府的强大不仅仅体现单纯的武力或者金钱，而是一种全方位的、拥有着将诸多神奇手段化为平凡的强大。
想到这里，关二叔取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偷”的那一把水泥藏好。
虽然只靠这么一小把水泥根本无法进行研究和复制，但至少……他想看看张岚所说是否为真。
崇明要塞尚未完工，各个房间宿舍也都没有投入使用，所以关氏叔侄二人最终还是被引到了外围的帐篷中休息。
不过也没让他们等多久，秦府的内河货运船队很快就抵达了这里……
关二叔和关海两人提前来到码头边，看着那些内河运输船队将一袋袋水泥、一根根钢筋从船上运下来，然后再装上粮食、果干等东南亚特产，不由得对秦府的财力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富可敌国啊！
真正意义上的富可敌国……
即便是同样富可敌国的关家都未必舍得用这么多上好的钢铁来修筑要塞，但在秦府这边……且不说那些神奇的水泥价值几何，就说这堆满了小半个广场的钢筋可就是一大笔钱了！
等他们上了一艘客运渡轮后，船队就启动回航了。
期间几天时间，关氏叔侄二人除了在船上走动、找人聊天了解秦府情况之外，就是在舱内摆弄那一把水泥了。
在关二叔的桌子上，陆续出现了几个水泥色子以及一个水泥印章。
虽然这玩意并不值钱，但那这并不妨碍叔侄二人认识到变硬后的水泥性质。
没想到这种材料浑水干燥之后居然真的坚若磐石！
而由此想到那崇明要塞究竟有多硬！
其实在关氏叔侄俩打探着秦府方方面面情况的时候，张岚也在观察着他们俩……等关氏叔侄俩下了船的时候，一份关于两人性格、特点以及行为习惯的报告就已经出现在了肖恒的办公桌上。
“水泥色子……呵呵，这位关二叔还真是个妙人。”肖恒看到这份报告的最后，不禁被关二叔给逗笑了。
“那么，就定在明天上午吧。”肖恒将资料扔在桌上，看着风尘仆仆的张岚道，“你也辛苦了，先回家休息一下，明天上午我再与他们会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