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她坐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才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便看见张堇坐在床沿上,正用手试探着她头上的温度。
他见她醒了,才收回了手,随后把旁边人煎的药端了过来,用勺子舀起来喂她。
白挽张开嘴喝了一口,非常苦,可她的嗓子如今痛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了一般,肿痛的难以忍受。
明明昨天睡下之前已经好了些,没想到现在又变得严重了,一碗汤药喂完,张堇把碗放在一边,随后看着她道:“如今你身子不好,就在屋子里待着静养,待过几日,我们便回京城。”
一听到回京城白挽回过了神来,确实应该回去,回去找一找有没有可以回现代的方法,她要回家,既然梦中的自己没有死,很有可能那就是给她的预示。
她这样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神,突然听到张堇问道:“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回过神来之后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饿了。”
听见她亲口说饿了,张堇立即让人端了吃食上来,大都是些素食,虚不受补,她如今还不能吃荤腥。
吃了两口便已经吃不下了,白挽皱着眉让人把饭菜撤了下去,随后又回到床榻上睡了会。
“陛下。”景元行礼道,“如今那白景迟迟不走,非让我们把娘娘交出来,你看……”
张堇皱眉,还没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人,自己给他留一条生路,他不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反而还要找白挽,真的应该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有些人是不能碰的。
白挽听到声音,突然睁开了眼睛,是白景吗?是了,她突然消失,他肯定会找她,还有齐锦,不知道他如今是否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强压住心中的难过,白挽突然开口道:“陛下,我要见白景。”
张堇本以为她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她竟然还醒着,于是掀开锦帐看着她,一时之间并没有开口说话。
“让我见见他,我不辞而别,他肯定会一直找我,如今让我见他,我和他说清楚,他自然就明白了。”白挽伸出手拉住了张堇的手,冰凉的手一触碰到张堇的手,便被他的手包进了掌心里,“我会跟你回宫的。”这一句话既带着笃定,又带着几分无奈与妥协。
张堇审视了她半天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不过她见白景的时候需要景元在场,张堇并不打算让人看见他,所以只能移步去了别处。
不一会儿屋门被敲响,景元的声音出现在屋子外面:“夫人,人已经带过来了。”
“进来。”白挽出声道。
接着便看白景走了进来,满脸带着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挽,看到白挽的一瞬间,他的呼吸都停住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被不知道什么人关了起来,本以为自己会死,却没想到会被放出来,可放出来之后,再也没有找到她,于是不由的又过来让他们把她放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说阿姐是他们的主子夫人,这怎么可能呢?
但在看到榻上的白挽的那一刻,他突然又不确定了,因为他看到阿姐虽对他笑着,可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难不成阿姐真的有事瞒着他?
“阿姐?”白景开口叫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试探与茫然。
白挽的神色僵了一下,随后对上白景的眼睛笑着道:“白景,你过来。”
她的眼神看起来很平静,笑容却不像以前他见到的那样自由,反而像是被迫笑着的一样,眼睛中并没有开心的感觉。
“快要考试了,你怎么还不回去读书?”白挽出声问道,如同以前一样与他开口说话。
“阿姐,你病了?”白景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心里不由的涌上一阵心疼,“为什么你这段时间不回家,我还以为……”
“莫要胡思乱想。”白挽缓声道,“如今考试在即,我本来不想让你担心我,可听景元说你非要见我,这才让你过来。”
她的眸子中带着一丝欣慰:“你回去吧。”
“阿姐,你……到底是谁?”白景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问的话,或许是因为这宅院太过于华丽奢靡,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所能居住,况且整个宅院里,还有许许多多身有武功的侍卫。
“这是你姐夫的宅子。”白挽平淡的解释道,“我来你家之前已经嫁人了,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走散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回去,如今你姐夫找到了我,我便要回去了。”
阿姐竟然嫁过人?!
白景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看着她的阿姐,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明明一起生活了七年,可他如今看着面前的女子竟然觉得十分陌生,的确,她在府中的这些年,他从不知道她以前的来历与为什么会来到府里,甚至连她的名讳都不知道。
他紧紧的盯着白挽,十分期盼她说的都是假的,可她就那样带着些笑意的看着他,让他的心一点点寒了下来。
竟然是真的么?她真的嫁过人,他居然七年的时间都不知道。
“那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白景带着一丝希望问道,显然是还不死心。
白挽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只道:“阿景,这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只需要知道,以后府中,所有事情只能靠你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人跟你一同分担。”
白景尤自不甘心的道:“为什么连真实名姓都不能告诉我?难道你的真实身份不能被别人知道吗?”
不是不能,而是不能让他知道,可见他如此咄咄逼问,甚至语气中都带了些祈求的神色,白挽又心软了,左右告诉他也没什么,只不过会让他更加死心而已,他救不了她,也没有任何能力不让她进宫。
白挽望了不远处站着如同雕塑一样的景元一眼,随后道:“我本名姓白,名字里一个挽字,父亲乃是白既勋。”
白景的面色刹那间已经全白了,虽不知道白挽,但他却听闻过白既勋的名讳,没想到她竟然出身白府,白既勋只有一个女儿,送进了宫做了皇上妃子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那她……
白景被景元带出去之后,白挽不由的坐着发了一会的呆,毕竟此次一说清楚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半路得来的弟弟了吧。
白景前脚刚走,后脚张堇便推门走了进来,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的心里不由的感到十分不爽快。
见了个弟弟就成了这副样子,他至今还没忘上次看到的那一幕,后来查明她确实是喝醉了酒,想来是那位对她不怀好意。
“既然见过了,这次应该安心了?”张堇开口道,手里十分熟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慢慢的喝了起来。
白挽没搭他的话,只无神的看着窗外,一瞬间的沉默终于让张堇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对自己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有时候张堇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是天生欠她的,宫里的妃嫔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来取悦他,可偏偏她,避他避的如避蛇蝎猛兽一般。
一月后——
回了宫之后张堇便给她另换了一处住处,并且以前的那条暗道也被他下令给毁了。
这天推开门,张堇笑着走了进来,他刚下朝回来,身上还穿着黄色的龙袍,头上带着一根玉簪,看起来整个人威严庄重,平日里阴郁的脸上此刻也带着几丝喜色。
白挽正在屋中写着字,看见他如同孔雀开屏般的走进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行礼,只是继续低头写着手中的字。
她的冷淡他早已经习惯,所以也没有动怒,只是大步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道:“练字要用力,用力才能把字的风骨给写出来,你这般软绵绵的样子,怎么能把字练好。”
白挽虽不想听他说话,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那么两分道理,于是甩开他的手自己又用力写了一遍,果真略见成效。
还想再拿纸过来再练,却被他用手制止住了,他把她手中的笔抽出来,丝毫不脸红的道:“今日练了那么久了,也应该歇一歇了,不然会越练越写不好。”
虽然知道这只是他的托词,但白挽确实也不想逆了他的意,只由着他把手中的笔放了回去。
张堇看她冷冰冰的样子,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自从回到宫里之后,就没有看她笑过,哪怕是极为敷衍的笑也不曾有,不对他冷眼就已经很不错了,想他竟然可以容忍她至此,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显然景元看的却很明白。
张堇如今的样子,和凡世间每个情窦初开的男子一样,只想求自己的心上人多看他们一眼,只不过他已经三十了,这情窦初开开的时间未免太过于尴尬。
张堇本意是带着她在宫里走走,没想到隔了老远白挽便听见了琴声,她一怔,随即就想要转身回去,一扭头却看见张堇正在凝视着她。
“怎么不去瞧瞧,这可是宫里琴弹得最好的乐师,他不是以前也去你宫里给你弹过两次吗?”
张堇开口问道,声音虽平淡,但白挽总觉得不正常,她想他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不成。
还没等她想好,便见张堇拉着她的手便往传出琴声的亭子里走,亭子里坐着的静妃看到他行了一礼,然后目光转向了他旁边的白挽道:“白嫔妹妹,许久不见可安好?”
“多谢静妃姐姐关心,自是安好。”她平静的行礼道,脸上扯出了一丝笑意出来。
静妃笑了笑,随即看向张堇:“陛下怎么今日突然想起来来此处?”
张堇看着跪在地上的乐师,脸上笑的更加灿烂了:“听到爱妃这里有人在弹琴,于是便带白嫔来听听,毕竟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白嫔最喜欢听琴了。”
白挽身子一僵,心想果真还是逃不过去,听到张堇这语气,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原主跟年卿的事,于是也十分坦然的坐在了石凳上道:“那便听一曲吧,陛下想听什么?”
张堇看了她一眼,随后拥着她的肩膀道:“自是听白嫔想听的,朕竟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爱听些什么曲子。”
“那便来一首《兰陵错》吧。”白挽十分平静的道。
兰陵错本就不是什么很难的曲子,但重在曲中蕴含着极深的情意,张堇越听脸色越差,一曲结束之后他脸上的笑意早已经消失殆尽。
“这首曲子弹得不好,拖下去。”他对着不远处守着的人命令道。
年卿只从始至终低着头,并没有求饶也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
白挽却冷笑一声,随即开口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明明这乐师弹得极好,你却要惩罚他,好没道理。”她的视线又落到了静妃脸上,笑着道,“静妃姐姐,你说是不是?”
静妃看到张堇强忍着怒意的脸色,只淡淡的喝茶,淡笑不语。
待茶喝光,便找了个借口告退了。
静妃一走,白挽也不惜得再装,脸上的笑意刹那间便隐没了下去,想着年卿是个瞎子看不见,于是她便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张堇面前,开口道:“陛下当真要罚乐师吗?”
张堇看着她,无声的质问用眼中流露了出来,随即半晌才开口道:“莫非你心疼了?你莫不是以为以前的事朕都不知晓吧?”
白挽眯了眯眼,随即开口道:“知晓了又如何,总归已经过去了,陛下再这样旧事重提,有何意义?”
见她脸上确实没有一丝慌张,坦荡的要命,于是张堇不禁也觉得自己或许心思狭隘了起来,于是挥手示意景元把人带下去。
景元知道陛下应当改变了心思,也并没有惩罚年卿,只送他回了乐坊。
待人被送走后,张堇不由的开口道:“若不是因为他是个瞎子,你还会如此镇定吗?”
白挽好笑的看着他:“陛下这话好生奇怪,难不成我们还能旧情复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