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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浪书院 >  晋南春 >   第95章 阿念

赵简确实没有开过口,或者说并不想开口,坐在宫殿的台阶上往下望去,只觉得这宫里十分萧索孤寂,她虽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日子,但始终没有任何归属感。

赵简清楚的知道,这里并不属于她,待到肚子五个月大的时候,她的小腹已经隆起,虽没有见江慕白的面,但齐明每日都会带太医过来给她诊治,每次开了药方之后,都会让人看着她喝完。

后来因为不放心她的身子,嬷嬷便被接到了宫里,她看见赵简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嘴里不停的说道:“夫人……不,姑娘,你受苦了,幸好主子把你救回来了。”

望着她激动的眸子,赵简反而十分淡然,毕竟她如今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嬷嬷的出现,不过是江慕白对她的另一种监视,她心中冷笑,却更多的是麻木。

待肚子月份足够之后,赵简终于见到了江慕白,他并没有穿龙袍,反而是一身极其简单的黑衣,如同曾经的衣服一样,可处境却与曾经大不同。

太医从他身后走上来,给她把了脉之后道:“就是这两日,这……位姑娘便会生产。”

如今赵简并没有任何封号,所以宫里的人全都心照不宣的唤她为姑娘。

江慕白听了之后皱了皱眉,随后道:“那这些日子你便住在宫里吧,如果孩子有什么意外,拿命是问。”

“是。”太医退了下去,屋中的人也跟着退了下去,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没有开口,赵简更不会开口,过了一会儿,便听他突然说道:“孩子出生之后,我便放你走。”

赵简突然抬起头看他,随后十分讽刺的笑了两声道:“不知皇上如今说的话有没有分量?”

这声皇上的称呼让江慕白的心里十分不适,别人叫他的时候总是带着畏惧或者是尊敬,但从赵简口中叫出来便更像是一种讽刺。

于是他别开目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道:“这身衣服你可还喜欢。”

赵简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没有做声,心中当然不想放她走,可如今知道留下她更是艰难,不若先放她离开,看他是否真的能把她放下,放下了自是最好,如若放不下捉回来再是。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道。

赵简心中迟疑了片刻,又看他的面色并没有做假的痕迹,于是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

忽略掉他脸上不自然的神情,赵简只道:“我想看看关于白皇后的书,让齐明找到给我送过来。”

江慕白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她沉静的侧脸然后走出了房门。

生产那日,赵简的确特别痛苦,羊水破了之后痛的脸色发白,产婆在一旁说着话:“姑娘,用些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赵简咬牙,额头上的冷汗直直的往下冒,真的痛,痛到她都想昏过去。

外面等着的江慕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声大过一声的痛呼,脸色也是一下比一下难看,只见旁边的太医流着冷汗道:“陛下不要着急,女子生产本就要经过这一遭。”

又过了一会儿,“孩子究竟还有多久才能生出来?”江慕白耐心全无的问道。

太医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女子生产时辰没有定数,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一天也是有的,只不过胎儿在母体中待的太久,严重会导致婴儿被憋死。”

“那对大人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江慕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如若没有血崩便是无事。”太医颤颤巍巍的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里面一名产婆冲出来对着他道:“李太医,不好了,大人血崩了!”

这话一说完,便见江慕白对着旁边的太医就是一脚:“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就要了你的命。”

太医实打实的挨上那么一脚也顾不上疼痛,只白着脸爬起来跪下重重的磕头:“陛下放心,孩子与大人都一定会没事的,臣现在就想办法。”

接着便见李太医颤颤巍巍拿出笔便开始写药方,写完之后递给旁边的嬷嬷道:“快让人去煎药给姑娘服下。”

嬷嬷拿着药方便跑着去煎药去了,只留下站着浑身戾气的江慕白与跪着的太医在外面等着。

赵简的痛呼声越来越大,旁边一名产婆抓着赵简的手,哭喊着道:“姑娘,用力,好不容易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不能在这时候出错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如果你今日不能把孩子生下来,那么我们这些人,必定是逃不掉一死的,我如今家里还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呢,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

产婆哭的伤心,赵简却只感觉到脑袋突突的疼,并不是她不想把孩子生下来,而是全身上下就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酸痛无比,一丝力气也无。

直到有人推门进来端了一碗汤药到她面前道:“姑娘快喝些,喝了就有力气了,孩子如今生不生的下来就靠你了。”

赵简艰难的喝了一口嬷嬷喂过来的汤药,等恢复了些力气,终于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眼前一黑晕倒的那一刹那,她的脑海中唯一闪过的一个念头就是,终于解脱了。

春去秋来,又过了五载,赵简这日正在弹琴,突然有人从背后给她披上了披风,随后此人抱怨道:“夫人,你身子受不得寒,可是又忘了?”

赵简回头瞅见绿儿的样子,不免开口道:“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怎么现在啰里啰嗦的,变成了管家婆。”

被她这样形容的绿儿一时之间气闷不已,随后转身回去道:“夫人这是厌弃我了,那我就不再这里碍你的眼了。”

赵简笑着拉住了她的身子:“我们进去吧。”

天上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下来,与此同时,京城也是一片雪白。

宫门门口齐明敲门走了进来,见江慕白正在批着奏折于是下跪行礼道:“陛下。”

江慕白抬起头问他:“何事?”

“小殿下今天早上起来之后便不愿意吃早膳,反而一直要找……找母亲。”

江慕白放下手中的笔皱眉道:“他如今竟然这般不听话,”说着便捏了捏眉头道,“等我批完折子就去看他。”

齐明称是,然后转身退了下去。

待江慕白批完折子之后,来到永朝殿,刚推开殿门,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隐在床榻后面,听见他的脚步声,那小小的身影飞快的裹在了床单里。

“出来。”江慕白开口命令道。

那床单下的身影一僵,随即便一动不动。江慕白皱着眉,再次重复道:“阿念,我再说一遍,出来。”

榻上的小孩这次才掀开床单露出了一张脸出来,白嫩的小脸上被压出了一道红痕,他眼泪汪汪的瞪着江慕白道:“父皇。”

江慕白见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只伸手把他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用手抚摸着他的头道:“为什么不吃早膳?”

“没胃口。”阿念直接开口道,随即用自己的小手抱住了江慕白的胳膊,“母亲什么时候会回来?”

江慕白沉默的看了他一会,然后开口问道:“你都没有见过你母亲,为什么那么想见她?”

阿念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道:“你不是说母亲只是因为生下阿念之后不得已离开了,以后便会回来了,可阿念已经等了很久了,父皇,你让母亲回来看看阿念吧。”

江慕白看着他懵懂的小脸,他才四岁,竟然就已经开始想念母亲,他无法告诉阿念,他的母亲并不喜欢他,所以也不会回来,因为生下阿念的第二日,赵简便苍白着脸躺在床榻上告诉他她要离开,她只带了绿儿一人坐着马车便离开了京城。

江慕白确实知道她如今在哪里,她在宫外生活的很好,所以他也没有让人去打扰她,可如今阿念的一番话,却让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可还没等他想清楚怎么跟阿念说,便听见阿念嗫嚅道:“父皇,是不是母亲不要阿念了,所以才不回来?”

江慕白摸了摸阿念的头道:“阿念怎么会那么想,你母亲……她很爱你,只不过她现在不能回来。”

阿念亮晶晶的眼睛听到这样一番话瞬间暗淡了下来,可突然又听见江慕白开口道:“不过如果你想去见她,我可以让齐明带你去。”

“当真?”阿念语气试探的询问道。

“只不过到了你母亲那里,你一定要乖乖的,不准惹她生气,不然到时候被她赶回来,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阿念立即搂住江慕白的脖子开口道:“父皇,我一定乖乖的,争取母亲喜欢上我,跟我一起回来。”

江慕白擦掉阿念脸上的泪痕,随即道:“如果你母亲不喜欢你,不认你,那你就回来父皇这里,知道了吗?”

阿念点点头,虽然江慕白没有直说,但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可能他的母亲会不喜欢他。

那他还要去找母亲吗?阿念有些茫然,自小他便在宫中长大,由乳母喂养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第一次开口问的时候父皇只是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会回来,可他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人回来,原来是母亲不要他了,那他还要去找她吗?去亲口问问她为什么不要阿念。

江慕白感觉到搂着自己脖子的小身体竟然低低的抽泣着,他沉默的拍了拍阿念的后背说道:“你还有父皇,阿念,如果你不愿意去,那就别去了,就当你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阿念跟着齐明去找母亲的那天,江慕白没有去送他,或许是因为他还要上朝,或许是因为他觉得阿念长大了,应该自己来面对离别,总之,他并没有去送阿念。

齐明把阿念抱到了马车上,摸了摸他的头道:“小殿下,我们可能要做很久的马车,你能受得了吗?”

阿念点了点头,随即面对着齐明问道:“齐明,母亲真的不喜欢我吗?她也不喜欢父皇?”

齐明并没有回答,但阿念已经知道了答案,所以十分失落的进了马车,他并不明白,像父皇那样英武的男人母亲为什么会不喜欢,宫里有很多喜欢父皇的女人,可父皇从不多看一眼,他总是在下雪天穿着一身白衣站在檐下看雪,虽不知道因为什么,但阿念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定与母亲有关,可能母亲也喜欢看雪。

马车里放了厚厚的锦被,上面还铺了一层羊绒地毯,阿念躺在上面,任由马车行走的颠簸让自己的身子摇摇晃晃,他闭上眼睛,心里已经在想象母亲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应该很美吧,毕竟父皇长得就很英俊,他长得随父皇,但唯独一双眼睛长得不像父皇,应当是随了母亲。

他掀起帘子探头问旁边骑马的齐明:“齐明,母亲叫什么名字?我们该怎么找到她?”

齐明低垂着眼道:“小殿下不必担心,夫人一但看到了属下,便会认出你是谁。”

“那能不能不让他看到你,”阿念开口道,“我只想和母亲说几句话,不想让她为难。”

齐明抬眼看阿念道:“小殿下为什么那么想,夫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阿念眼睛一亮:“你很了解母亲?”

齐明低下了头道:“属下只跟了夫人一段时间,对夫人并不了解,但夫人很善良。”

阿念听到此并没有觉得失落,反而觉得十分开心,母亲是一个好人,那么丢下他就一定是有苦衷的,一定不是故意丢下他的,他想要去问个明白。

齐明看着小殿下跃跃欲试的眸子,其实很想跟阿念说,让他去问他父皇一切就都明白了,可他还是十分识趣的闭了嘴。

自从她那次从宫中离开,齐明也已经有四年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夫人如今过的怎么样,齐明想,既然主子让他带着阿念去寻她,想必她过的应该是十分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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