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被齐明请出来的时候,她不免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因为面上带了面纱,遮掩住了脸上的红肿,于是隔着一层纱她看着齐明说道:“云儿去了何处?”
齐明没有回话,只低垂着眉眼道:“少……姑娘,你走吧,最好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主子面前。”
赵简没有放弃,接着问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云儿被发卖到了何处就可以了。”
齐明顿了顿,最后吐出了一个地方:“红坊。”
赵简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她自然知道红坊是什么地方,是整个京城最下等的妓馆,她默了默,然后对着齐明道:“谢谢。”
“姑娘不必说谢。”齐明转身回了府,府门被关上。
赵简虽现如今浑身都痛,头也昏昏沉沉的,但好歹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这个魔窟。
她一步步的往红坊的方向走,准备去赎回云儿,自此以后,她便会带着云儿离开京城,永远不会再回来。
江慕白见齐明已经回来,他低着头在纸上作画,可不知为何,今日的画作的分外不顺利,那墨晕开的就像心情一般让人不悦,放下笔,他抬头看向齐明道:“她走时说了什么?”
齐明抬头,看见主子正眼神定定的盯着他,只得正色回答道:“姑娘问了云儿的下落。”
“没说其他?”
“没说其他。”
江慕白见他倒坦诚,哼了一声,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道:“走,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齐明自是知晓她口中所说的他是二爷,只得低头跟在身后,他从不忤逆江慕白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赵简离开时的神情,他只觉得此事应当另有隐情。
江慕白进了屋,屋中并没有点灯,他看向被绑着的江恒,眼睛一凝随即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江恒一见自己大哥终于过来了,于是心怦怦的跳了起来,他大叫道:“大哥,你误会了,我与大嫂没有任何关系!”
江慕白听了身子不由的一顿,然后看向他,江恒因为被他踹了一脚,此时看起来颇为狼狈,但面上的神情确是极其认真的,并且眼神中还带着几分焦急。
江恒呆呆的望着他,见他面色仍旧是冷冷的,没有什么变化。于是好像反应过来应当发生了什么,问他道:“大哥,你把赵简怎么了?”
“死了。”江慕白凌厉的眼光盯着他道。
他倒要看看江恒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江恒听了,顿时呆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嘴角颤动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把她杀了?”
江慕白见他如此做派,心里的怒意更盛,看江恒这般的做派,说他跟赵简之间没有什么他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他冷笑一声:“怎么?心痛了,她与你背着我私会那么久,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下不了手,但她,我不会允许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在我身边。”
听了他这话,江恒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即仰倒在地,他偏头看着江慕白:“大哥,不管你信不信,我与大嫂之间清清白白,你既然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定了她的罪,她就算是在地狱里也不会原谅你的。”
江慕白眼神一凝:“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江恒大笑:“你尽管可以去查,看看是不是冤枉了她,我虽然喜欢她,但知道她不喜欢我,所以从没有半分逾矩。”
随即他的眼睛里又盛满了恨意的对着江慕白道:“大哥,你今日如若不杀了我,我定会给她报仇!”
江慕白愣了片刻,随即眼睛里闪过惊异,然后对着旁边的齐明道:“去查,以往赵简和江恒之间有没有来往?”
齐明会意,快步的走了出去。
赵简这边拿着钱把云儿从红坊中买了出来。然后带着她找了大夫,此时她正坐在床边。对着躺着的云儿道:“等你伤好了,可愿意与我一起离开京城?”
云儿哭着点了点头:“对不起,姑娘,以往我……”
赵简止住了她想说的话,然后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完全理解你,我不怪你,如今他冤枉了我,给了我一纸和离书,倒也遂了我的意。想必你也能感觉的到,我压根就不喜欢他,虽然是场意外,但如今也让我得偿所愿了,所以并不亏,我一直都想出京城去看看,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的话,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
云儿听了赵简的一番话,自是知道她的心意已决,定不会再改变,所以只说:“我愿意。”她早已经被江慕白的那一脚踹的清醒了过来,想起在红坊所受的侮辱,她只觉得如果不是赵简来的及时,她很有可能如今已经自尽了。
书房,江慕白静静的坐着,屋子里没有点灯,他只一个人隐在黑暗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明奔到院子里之后,毫不犹豫的敲了敲门:“主子,查到了,姑娘与二爷从前并无交集,至于今日之事……纯属是意外,二爷是在对面酒楼里喝酒看到姑娘进了那铺子许久未出来,所以进去查探一番,没想到恰好被你撞了个正着。”
江慕白听到这样一番话,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时之间,他心中带着说不清的心绪,飞快的推门往外走:“快些去查,她现如今在哪儿?!”
他心烦意乱,已经给了她和离书,她很有可能不会回相府,而是直接离开京城,到时候要找她,可就难比登天了。
又想到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和说的那样一番话,想必她心里定是恨急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躲着他的。
为了让老太太不怀疑,江慕白便让人去侯府中告知这段时间他与赵简宿在了他的府中。
她自从那日走后,在京城,竟然已经查不到她的消息,江慕白知晓她定是在故意躲着他,所以还特意调遣了暗卫在暗中追查。
“三日之内,一定要找到她的行踪。”江慕白对着齐明命令道。他知晓她一旦知道他在找她,定会想办法逃出京城,到时候人海茫茫,再想找她的行踪就难了。
他心里不由的暗自生气,本来是因为此事对她有愧意,可又想到这几日来人报给自己的消息,他顿时便明白过来,可能那一日她就是想将计就计,让他趁机休了她,所以才不解释,并且说那样一番话激怒他,让他写下和离书放她离开。
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赵简已经把她与云儿需要的东西置办好,并且租了一辆马车,又买了几身男子的衣裳,准备扮成男子离开。
毕竟她也知道,江慕白一定会很快的便回过味来,如果被他逮住了,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所以这次一定要尽快的走。
她与云儿坐着马车到了河道,看到河道上站着个精壮的汉子,看起来应该是船老大,她便向他善意的笑了笑:“船家,能否载我们一程?”
船家抬头见是两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身体看起来也纤细瘦弱,于是狐疑的问道:“你们去哪里?”
赵简见这人松口,于是道:“我们去苏州。”她虽然没有去过苏州,但很是向往,所以打算去苏州看看,如若那边风景好的话,便在那边安定下来算了。
船老大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人,显然是有些犹豫,毕竟他的船一向是载着货物的,有时也会有人乘船,但很少,而且明明不远处有客船他们不坐,偏偏坐这货船,着实可疑。
赵简见他神色,立即笑了笑,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五两银子给船家:“请通融一下,我们俩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因为家里给定了亲,但我只喜欢他。”
船家脸上略过怪异的神色,他说怎么觉得面前的少年人看起来很奇怪,又瞥见她耳朵上的耳眼,便心道,原来是个女的,至于另一位,一直低着头,被她挡着,也看不清神色,想来应该是她的情郎。
心里的怀疑消除,他便很爽快的答应了。
毕竟如今从家里跑出来私奔的少男少女也不少,等在外受了苦之后,一般就会回去了,所以也不会有人纠结船家的事。
坐上船之后,赵简与云儿才松了一口气,她们背着包袱,蜷缩在一堆货物中睡的昏天黑地。
“姑娘,我们真的逃出来了。”云儿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的道,显然是十分不相信江慕白竟然没有下令让人来找她。
赵简一边收拾着包袱一边道:“他已经给了我和离书,想必是想开了,所以准备放我一马,既然这样,那那日的事,我便不与他计较了,毕竟……怨恨一个人,也是很累的。”
怨恨一个人确实很累,赵简放下了,只觉得身子也困乏起来,她把头靠在云儿的肩膀上道:“快些休息休息,等我们到了苏州,就可以安定下来了。”
这边府中江慕白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的人:“你说什么,人已经上了船,确定是她吗?”
齐明回道:“应该没看错,毕竟姑娘那日问了云儿,接着云儿便被一位神秘人从红坊买走了。根据那岸边人的讲述,很有可能和云儿姑娘一起的,就是少夫人。”
江慕白的身子顿了顿:“那辆船在何处停靠?”
“南京,杭州,苏州等地都会停靠。”
“快些给这些地方的人通信,一定要找到她的行踪,不然的话,他们就等着头顶的乌纱帽掉下来,一定要多次警告,好让他们知晓她在我心里的分量。”
“是。”齐明领命告退。
只留下江慕白还在原地站着,他一边在想等把她抓回来该怎么处置她,一边又担心以她的狡猾程度齐明不一定能抓住。
若不是他有事走不开必定要去亲自捉她回来的,因为他平生最讨厌欺骗,待他寻到她一定要好好的惩戒她一番。
船上的吃食并不好吃,又摇晃的厉害,这让赵简这样的深度晕车人也无奈的晕死了船,她趴在船沿上吐的昏天黑地,只差没把三日之前吃的东西都全部吐了出来。
因为吃不了东西,所以她只能多喝一些热水用来保存体力,毕竟一日未上岸,她就一日不能安心,江慕白可不是三岁小孩,能让她随意糊弄,如今已经叫他知晓她骗了他,被抓回去只怕那和离书就要作废了。
她知晓他的无耻,如若出尔反尔她一定也没办法,况且还有祖母在侯府里,所以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对于她而言,祖母对她那么好。她并不想让祖母伤心难过。
从占据了赵简身体的那一刻起,她便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赵简,所以她的亲人也是她的,她的母亲,她的祖母,她的舅舅……其实原主并非一无所有。她拥有的,往往比看到的多。
云儿这两日伤已经大好,所以也开始照顾赵简,她拍着赵简的背,看着她难受呕吐的样子,瞬间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姑娘这样一个娇花一样的人儿,又有着不俗的容貌,若不是不喜大爷,也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毕竟她如若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极有可能可以幸福一生的。
在云儿的眼里,反正她觉得没有人能抵御住赵简的喜欢,毕竟连大爷那种冷心冷性,看起来无情无欲的人,面对姑娘都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其实她知道,只要姑娘想,她大可以让自己在侯府里过的很好,并且也会让大爷对她更好。
可她固执的坚持着自己想要的自由,一直不肯妥协,这种力量恰恰是云儿没有的,云儿一往还不太理解,世界上美貌之人那么多,为何大爷会对姑娘如此上心,但现在明白了,姑娘就是姑娘,独一无二,跟世间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她重情重义,从不轻视府中的丫鬟仆人,而且并不在意身份地位,好像唯一想要的,就是自由,那些别人梦寐以求的出身,对她来说,更像是枷锁。
她像是在天上飞的自由自在的鸟儿,如若被人捉来关在笼子里,迟早会被笼子给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