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老唐的脸色变了。
“时间逆流?”弗拉梅尔在一旁问,“那不是炼金术七大王国当中的一种吗?我听老唐说起过。”
“嗯,七大王国中的一种。很久之前,我和老唐学炼金术的时候曾经问过,但是他没有教给我。”夏弥趁机告状。
“不是不教给你。”老唐摇了摇头,神色认真:“时间的力量是禁忌,就连我也不能掌握。”
“你看,又来!‘时间的力量是禁忌,不能轻易踏足’巴拉巴拉的,当时你就是这么说的!”夏弥委屈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学!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夏弥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委屈,在分割权柄时她得到了智慧,但这智慧貌似是和芬里厄对比得来的,对于掌握别的言灵没有什么实质性帮助,甚至在复制言灵这方面,她还比不上路明非。
而且现在就连路明非在用天地为炉时都能提炼出炼金材料,但她还是不行。这么看来,就算是掌握了其他的权柄也没什么用,即使你能够和元素沟通,做不到极致也是无用功。
龙类是很现实的生物,如果你的智慧不能把你的拳头变大,那么这些智慧就是假的。
“夏弥……”楚子航伸手拉住了夏弥,声音沉稳:“先别急着下定论,我们听老唐说完。”
“切……”夏弥撇嘴,“他最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的解释,不会让人感觉到合理的。”
老唐深深叹了口气。
“时间逆流被我归为炼金术中七大王国的一种,不过认真的说,我也只是摸到了时间逆流的门槛而已。”老唐说。
“怎么可能?诺顿是炼金术的至高王座,应该能够熟练掌握所有炼金术才对。”弗拉梅尔说,“这不符合常理。”
“这是真的,所以先前我也说过了,我的解释不会让人感到合理。时间逆流是时间的力量,足够改变时间线,但时间线的改变往往会推动世界线的改变。这一点,路明非应该深有体会。”老唐看向路明非。
“嗯……该怎么说呢?”路明非皱眉,“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改变了时间线,还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线中迁跃到了另一个世界线当中的、过去的时间。因为这个世界线里的事情和以前的那些比起来,有点差异过大了。”
“你看,就连亲历者都这么说。”老唐叹了口气,“如果不加以管制而滥用时间逆流的力量,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不同人的不同选择会催生并延伸出无数条并行的世界线,错综复杂像是缠在一起的耳机线。但自从世界树尤加特拉希枯萎之后,就再也没有能够承载‘世界线’的载体了。”
“世界树承载了世界线……所以?”弗拉梅尔追问。
“所以,”老唐说,“在如今世界树已经枯萎倒塌的当下,如果这些新生世界线的数量超出世界的承受范围时,将会导致所有世界线的集体崩溃,一切湮灭于虚无,甚至连半只虫子半块石头都留不下来。”
“那你研究的那支药剂是怎么回事?”夏弥问,“那绝对是时间逆流的力量!”
她说的是老唐在桌上的那支试管中的白色液体,看上去剔透空无,像是什么都没有。
“之前你用在舞王血液上的那个?”酒德麻衣问,她还记得自己帮老唐递过那支试剂。
“嗯,确实是。但那是小范围的时间逆流,我只试过作用在物体上,之前我推测不出舞王的血液变化过程,所以用了药剂进行逆推,以再现舞王的血液变化。”老唐说,“但是,我对时间的利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既然已经表现出了可控,为什么不继续往下钻研呢?”楚子航问,“在时间逆流研究成功之后,作为秘密保管起来不就好了?”
“不,你还是不明白,任何领域的知识,只要开创出来就一定会流传出去。和你是否会保管秘密没有任何关系。”
老唐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举个例子,在二战末期,美国成功研制了原子弹,随后各国争先效仿研究。而在中国这里,几乎是独立研究成果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只知道一个简单的公式,完全按照答案往上逆推解题过程。”
“所以,一条路如果被踩出来,就一定会有人跟着走上去。不论你如何保守秘密,但因为路已经在那里,这件事就不可能被制止。”
“而你杜绝这条路的办法,就是选择不踩上去?”楚子航问。
“嗯。”老唐点头,“这是我能想到的。只要时间逆流被开发出来就一定会有人用,而一旦流传就会导致更多人的滥用,届时,各种杂乱的世界线就会不可避免的将所有世界线一同毁灭。在已经没有世界树的情况下,我只能确保这件事从源头上不会发生。”
沉默。
原来背后居然是这样一个故事,单单从结果来说,能够忍受超凡力量的诱惑已经很了不起了,特别是这种伟光正的正经理由。
“怎么说呢?……嗯,多少有点伟大了。”路明非叹气。
“不过……有这种毁灭世界的机会居然不好好把握,”酒德麻衣吐槽,“你以前真的是反派吗?”
“废话!世界毁灭了我也要死,我是想过解决人类没错,但这又不代表着我愿意和人类一块儿陪葬。”老唐说,“有些规则是不能打破的,你开了这个先河,世界就会随着变得千疮百孔。”
“这话从一个动不动就‘死亡也是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的人嘴里说出来,真是挺有意思的。”酒德麻衣挑眉,“还是说你现在想明白了,也觉得还是活着比较好?”
“具体要看怎么死的吧?当然了,我现在……”
老唐顿了一下,他环顾周围,目光扫过身边所有的朋友,语气温柔:“也确实不怎么想死了,如果真的要死的话,就来个轰轰烈烈点的死法好了。”
“我们是在商量战术,不是在商量怎么死的!”路明非出声打断,“这么不吉利的事情,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呢?!”
“战前立这种flag很不好的,一般在动漫里这么说的人,最后都真的死掉了。”绘梨衣也附和,作为资深二次元爱好者,她在这方面和路明非很有共鸣。
“真的假的?”老唐笑,“倒也不用那么紧张吧?我就听说过一个flag,说‘这场仗打完我就回老家结婚’。”
“好,这下全说了。”路明非无奈叹气。
“结婚的事情先放一边吧,”夏弥皱眉,“但你也研究出了成果不是吗?如果把那款药剂用在昂热身上呢?能不能把他的时间回退到受伤之前?”
“我只对物品用过,而此前的活物实验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之前我也说过,对于这个领域我不敢涉及太深,因为害怕招致无可挽回的后果,比如世界湮灭之类的。”老唐说。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夏弥神色凝重,“不是所有人都在遵守规则的,万一有人真的丧心病狂到研究时间逆流的程度……?总之,我们至少也得找到反制的手段吧?就算我们不利用时间逆流作为武器,也要防止别人利用时间逆流对付我们。”
老唐没说话,他忖度了一会儿,随后看向路明非,“你觉得呢?”
“有枪不用和没有枪是两回事。”路明非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以奥丁在炼金术上的造诣,有可能在时间逆流上取得突破吗?”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奥丁是一个漠视规则的人,他连暗元素都能强行分割提取出来,也就有可能对时间逆流进行研究。但是……世界需要把时间逆流锁死。”
老唐摇头,犹豫两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他脸上,“我不是在杞人忧天,但如果在解决奥丁之后,时间逆流的方法流传出去怎么办?”
“今日不同往日,世界上早就没有那么多的炼金术大师了。时间逆流绝不会传去的。”弗拉梅尔朝上举起右手,语气真挚:“我以弗拉梅尔导师的名义保证。”
老唐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现在研究的话,世界可能毁在后来者的手里,但如果现在不研究,那世界就会毁在奥丁手里。
短暂的沉默,众人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
“行吧,那你们可以走了。”
老唐松了口,伸手指向病床上的昂热,“顺便把伤员也带走,谢谢,这里是罗纳德·唐的车间,不是什么病房兼保安室。我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怎么解决时间逆流的问题……以及,”
他把手指指向路明非,“路明非,你。”
“我?”路明非愣了一下。
“对,你留下来。我一个人研究太慢了,还有兵器要打造。你的天地为炉熟练度很高,还跨越过时间线。如果有你帮忙的话,应该能多少顺利一点,各种方面上都是。”
“好。”路明非点头,“那我留在这里帮你。”
“嗯,至于其他人。”老唐吐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手掌,“其他人就此解散,还有,别忘了带上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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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车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老唐活动了一下肩膀,路明非则站在他身边。
小机器人举着托盘从旁边冲过来,在托盘上放了两杯可乐,老唐拿起两个杯子,又伸手递给路明非一杯。
“除了喝毒咖啡就是碳酸饮料?虽然说是长生种,但偶尔也注意一下养生吧?”路明非接过可乐,仰头喝了一口。
“我很年轻的好吧?从心理年龄上讲。”老唐朝路明非举杯,“碰一个?”
纸杯有什么好碰的呢?而且还是碳酸饮料,连啤酒都算不上。
但路明非点点头,伸手同老唐碰杯。
两人仰头把纸杯中的可乐喝了个干净,将空杯子重新放回托盘上。
“需要我做什么?”路明非问。
“需要你……解一下惑。”
老唐说,“你的故事里有一个盲点。”
“什么故事?”路明非问。
“重启前的故事。按照你原本的故事轨迹,既做不到杀掉我,也做不到杀死芬里厄,至于之后的白王更是无稽之谈了,就算天谴之剑真的有你说的那种伤害,也没人能把白王拖在红井。”
老唐说,“如果你只是一个混血种,在初见的时候就会被我捅死,就算我已经傻到连剑御都不会用,看着你当着我的面把七宗罪打开……”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唐愣了一下,原本听着的时候他还不觉得自己的操作有多逆天,现在自己越是复盘就越是觉得自己纯在送。毕竟除了送以外他找不到任何角度给上个世界线当中的自己洗白。
“不行,怎么越说越觉得我像是个傻逼呢?”
老唐敲了下脑袋,“咳,总之,你一个人绝对做不到这些,包括最关键的重启世界线也是。我知道你现在蛮牛的,但重启世界线这件事甚至不属于初代种的能力范畴。”
“我这边确实有帮手……”路明非顿了一下,他想起路鸣泽在那个幻境里给自己的嘱托。
他不确信能不能把路鸣泽的存在说出来,但在这种甚至没办法征求当事人意见的情况下,还是不说出来为好。
“不方便透露吗?”老唐问。
“嗯,你可以理解成我有一个系统,关键时刻能用作弊码开挂好了。我就是靠着这个才能屠龙。”路明非说。
“但是需要支付代价,对不对?”老唐问。
“……怎么猜到的?”路明非显得有点惊讶。
“没有条件的话,你没理由不直接拿出来用。而且,”老唐顿了一下,“算了,没什么,当我没说吧……”
路明非没说话,他大概知道老唐从哪里推断到的了。
“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说一点实质性的事情。”老唐轻咳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路明非,“在你穿越世界线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没有。就好像做了一场很深刻的梦,梦里的时候你看着一切发生但你却无能为力,甚至一直到要死了的地步。但就在这个时候,梦醒了。”
路明非回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梦醒了,你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这是在高三某天的课堂上,就在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班主任的粉笔头已经从讲台上飞了下来,说路明非你搞什么鬼,上课还在睡觉,给我站起来听课。”
“真是苦逼的高中生涯。”老唐顺着路明非的描述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过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可惜没什么参考价值。”
“重启世界线和时间逆流有什么联系吗?”路明非问,“还是说两者其实一样?”
“不知道,我随口问的。而且现在连世界树都枯萎了,谁又能说清楚这个?”老唐皱眉思索了一下,接着问;“那关于楚子航的事情呢?突然就失踪了?”
“就是突然的失踪,我所知道的就是他失踪之前在北冰洋上某艘游轮上执行任务,就是之前黄昏教条搭乘的那一艘。”
路明非说,“而且除了我之外,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记不得他,就好像被凭空删除掉了一样。所以这次我让夏弥跟着他,心想有初代种跟着应该能保住。”
“嗯。那大概也是奥丁干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从认知层面把一个人在世界范围内抹除掉。”
老唐紧皱着眉头,眉宇间的困顿浓重得化不开,脖颈上一圈世界树枝样式的刺青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的活物在呼吸。
“有什么问题吗?”路明非问。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在上个世界线里,奥丁刺杀昂热是为了嫁祸给你。但这个世界线里,他的理由显然不是这个。”
“我感觉……我们可能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