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与历史之王完成了对八位君主的塑造,他为这些孩子们倾注了完全的爱意,将世界上的地水风火作为权柄赐予给他们。但同时,在白王的建言下,黑王也对这些有着人类状态的孩子们保有戒心,限制了他们的力量。”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尼德霍格终于有时间重新审视起这个星球,此时的人类还在聚落时期摸索,他看着这个荒蛮但却充满无数可能的世界,突然体会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疲惫。”
“沉重的疲惫开始纠缠尼德霍格,让他备受困扰。自从诞生之后,这位龙皇便未曾节制的挥洒他的伟力,在心爱的母星上探索对于生命的终极命题。终于,在对八位君主完成塑造后,尼德霍格开始感觉自己的体力如同流沙般逐渐流失。”
“最先察觉到尼德霍格变化的是白王,她察觉到黑王已经并非从前的那个庞然伟物,这位龙皇的力量正在逐渐流失,像是一面正在开裂的城墙。对白王来说,这是一个绝大的契机,就算尼德霍格的力量如同海洋般浩瀚,但最终也会有流逝殆尽的一天。”
“曾经的白王因为缺乏耐心而想要催生物种的进化,并最终与黑王产生了争吵。但现在的白王已经成长,如果说在与黑王相处的漫长时间中让白王学到了什么的话,那么就是耐心。白王将耐心视作世间的唯一品德,并决心恪守,等待着老龙皇力衰枯竭的那一天。”
“……白王真是个坏逼啊。”路明非终于忍不住吐槽了。“我要是黑王就趁着还有力气,先把白王扬了,然后再吃回来补充营养。”
“先前也已经说过了,不能够用人类之间的道德观看待这两位龙王。”
路鸣泽摇了摇头,“就连八位初代种也都带着各自的缺陷,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及色欲……龙类、人类、或者其他的生命,只要具有一定的智慧,就无法从这些缺陷之中脱身。只是在龙类身上,这种缺陷体现得更为明显罢了。”
“你的意思是……与其说这是人类和龙类的七宗罪,倒不如说是所有地球生命的罪责?”路明非问。
“怎么会?”路鸣泽笑了一下,“这本来就是生物的天性,怎么能够用罪责来概括?况且我还没有那个能力给所有生命定罪。没想到哥哥你居然是个激进派啊?”
“代入黑王之后总觉得是个狗血又难绷的故事……被自己的造物这么算计。”路明非说。
“我原本以为,你会在故事听完之后对龙类降罪,那么我就不算白讲了这个故事。但是现在看来效果要好过预期,恐怕在讲完之后,哥哥你会直接审判地球呢?”路鸣泽开了个玩笑。
“审判自己的母星……这放在异端里也是异端到极点的异端啊。”路明非说。
“总觉得有点期待那个场面……”路鸣泽满面笑容,“算了,不逗你了。时间不多,剩下的我尽量讲重点……尽量。毕竟我是个剧作家嘛,讲起这种史诗故事来,未免会陷入陶醉。”
“嗯,你说。”
“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尼德霍格对这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并没有怎么在意。毕竟他的生命实在太过漫长,力量也足够强大。彼时的尼德霍格认为,这种疲惫感只是一时的,假以时日便会恢复。”
“但事情很快超出了尼德霍格的预料,在他向八位君主们教授完各自所应有的权柄、保证这些子嗣能够各自独当一面之后,却仍旧没有感觉到有恢复精神的迹象。恰恰相反,那种疲惫感甚至来得愈加强烈。”
“尼德霍格十分困惑,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也理所当然的感到了无所适从。不仅如此,在精神遭到疲惫感困扰的同时,甚至久违的孤独感也重新向他袭来。龙皇级别的血之哀以亿万年为单位开始共鸣,过往的年岁让黑王心上蒙尘,而这份孤独感甚至无法消解,像是在喉咙间吞咽冰冷的月亮。”
“饱受困扰的尼德霍格唤来了白王,想要与这位由自己骨血所诞出的生命来一场久违的促膝长谈,他向白王倾诉了自己的疲惫和孤独,希望两者能够回到从前,就像亿万年前、地球上只有两个生命时那样。但在交谈之中,后者始终带着伪装的面具,用疏远的态度回应着黑王的需要。”
“尼德霍格看出了白王的疏远,他停下了倾诉,用悲伤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由自己骨血所塑造出的生命,但后者的脸上始终带着标准而疏离的笑意,不像是黑王的朋友,反倒像是个谄媚油滑、心怀鬼胎的弄臣。”
“黑王中止了这场谈话,并对白王陷入了深深的、无法逆转的失望,他麻木的屏退了白王,并再也没有召见过她。自此,两位最初的龙皇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多年之后,白王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龙族的叛军,尼德霍格才与白王在战场之上再次相见。”
“……极具史诗感的故事。”路明非有些出神。
白王叛乱在龙族历史学之中也是老生常谈,许多学者都侧重于寻找引发白王叛乱的原因。但是像路鸣泽这样直接以尼德霍格和白王作为故事主角进行讲述,还是第一次。
那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曾经在荒芜星球上互相取暖的两个生命,居然也发展到了互相对峙的地步,只是不知道在那时,两条龙的心里都各自在想着些什么。
“以历史为尺度的故事总是会不自觉就带上史诗感的。”路鸣泽说。
“我……”路明非的表情突然有些激动,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但却顿住了。
“什么?”路鸣泽皱眉看他。
“没事……本来想表达一下我的心情。”路明非有些尴尬,“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还是算了。”
“学好文化知识还是很重要的啊。”路鸣泽语重心长的告诫,“老唐都用吟诗来表达情绪了,哥哥你可是接受过义务教育的,怎么能被他一介外国人比下去?”
“美籍华裔也算华裔吧?四舍五入也就是中国人了。”路明非有点蔫。
“……算了,哥哥你没救了。”
路鸣泽叹了口气。
“继续吧……”
“尼德霍格屏退了白王,和白王的相谈并未使他的血之哀得到缓解,反而使他更加感到孤独——他和自己骨血所塑造的生命都不能够做到坦诚相待,那么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缓解他的孤独呢?”
“他尝试从子嗣的身上获取亲情感,至少在人类或者其他物种的身上,黑王能够窥见这种感情。在某个物种以家庭单位缔结关系之时,亲情会自然而然的从家庭成员的身上产生串联。”
“在过往的岁月中,尼德霍格从未完全理解亲情的概念,但他觉得自己现在也已经缔结了家庭,并且有了那么多的子嗣,所以亲情也应当自然而然的发生,如同向土地之中播撒种子就会有植物生长那样。”
“尼德霍格期待着名为亲情的魔法能够治愈他的孤独感,但事与愿违,血之哀磨灭了他对感情的一切感觉,他呼唤着子嗣们,试图营造出家庭美满和睦的样子,但却只能够从中品味出疏离。”
“众人环绕、却又孤苦伶仃。龙皇尼德霍格就在这样的状况下又苦苦支撑了数个千年,这也是他后半生中较为平静的时光之一。比起他曾经的过往岁月来,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但却是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沉重的孤独感疯狂的折磨着尼德霍格的精神,在苦觅药方无果之后,这位龙皇终于陷入了崩溃,他震动着龙翼冲天而起,再由极高的天空上放任自己被地心引力牵引,由天上重重下坠。”
“龙皇坠落的时候以龙息炙烤自身,从地上看去仿若燃火的巨大流星,于是深沉的黑夜也因此耀眼如同白昼。苍生万类在尼德霍格的癫狂中不安的颤抖,祈求着这样的末日之景快些结束。”
“这种行为可以称得上是自戕,但尼德霍格是完美的进化造物,无论他如何通过外力折磨自己,最终也不能够损伤到自己分毫,就连动用权现使得自己受伤,也感受不到痛觉,并且伤口的复原速度快得让他绝望。”
“他的第一次受伤还是在许多个千年后的白王之战上,在多年之后,白王——这个尼德霍格以亲身骨血铸就的生命,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流血的感觉。在血液奔涌而出时,尼德霍格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后才如梦初醒般展开了反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肉体上的疼痛,但疼痛的却不止是肉体。”
“那场战斗以尼德霍格的全面胜利作为结束,他踩着垂死的白王发出振奋的怒吼,向整个世界宣告王的归来,但却在臣民的欢呼和朝拜声中感到痛彻心扉。”
“龙皇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游离,他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寻找远离血之哀的可能,而在癫狂的边缘,他确信自己在冥冥之中得到了感召。”
“感召?”路明非问。“尼德霍格自身已经是完美的生命体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向他发出感召?是他的臆想吗?”
“不对哦,这不是尼德霍格的臆想,而是的的确确受到了感召。”路鸣泽说。
“来真的啊。是什么?”路明非问。
“世界树。另一个名称叫做尤加特拉希。”路鸣泽笑了一个,“这可是关键剧情道具呢,哥哥你不会忘了吧?”
“……我还真忘了这茬。北欧神话中说,黑龙尼德霍格无止境的啃食着世界树的树根,难道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啃食?”路明非问。
“的确是物理意义上的啃食。但是说到底,北欧神话作为暗喻来讲并非完全吻合,龙类的历史太过繁琐,其中的秘密也有许多,有一部分其实是牵强附会的。”
路鸣泽顿了顿,接着说道:“尤加特拉希,萌生于‘过去’,繁茂于‘现在’,延伸到无限的‘未来’。”
“在北欧神话中,确实是这么表述的没错。”路明非说。
“按照这个说法,哥哥你有没有想到什么?”路鸣泽问。
“听起来……好像是世界线一样?”路明非说。
“比较接近。作为地球意志的另一种体现,世界树的枝干与树杈的走向,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世界线,也就是‘命运’之类的东西。但毕竟只是植物而已,没有外力的介入,也就是没有自主行动能力的死物。”
“尼德霍格在癫狂之际受到了世界树的感召,或许说是同为地球意志之间的感应。于是龙皇开始在天地之间寻找世界树的所在,却始终没能找到。对于已然癫狂的尼德霍格来讲,这种挫败的感觉无异于另一场重大的打击。”
“就在尼德霍格不知该当何处,甚至打算向世界宣泄怒火之时,他终于在隐隐约约之中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门扉——那就是精神世界。世界树所扎根的地方并非地球,而是在精神世界之中。”
“尼德霍格大喜过望,他体现了身为完美生命体的力量,以极快的学习速度掌握了穿梭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方法,不仅如此,他还无师自通的掌握了自行制造精神世界的办法,这也是后续龙类可以制作尼伯龙根的原因。”
“他在精神世界中见到了世界树,这是一棵巨大的梣树,尼德霍格能够感受到这棵植物之中也带着母球的意志。不仅如此,世界树的树根以致幻般的诱惑力吸引着尼德霍格,像是引诱着他前去啃食、好完成真正的补完。”
“精神尚且处于崩溃之中的尼德霍格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他啃食了世界树的树根,虽然这一举动并未让他向所谓的补完迈出步伐,因为尼德霍格本身就已经是完美的生命个体。但啃食世界树树根的这一举动,使得尼德霍格的精神获得了久违的安宁。似乎是吞噬同类这件事使得他的血之哀获得了极大的缓解。”
“……同类?”
“当然是同类,尼德霍格和尤加特拉希同为地球意志的具象,只是完美程度有所分别而已。”
“尼德霍格就这样在精神世界中不断的啃食着世界树的树根,并最终导致了世界树的枯萎死亡。”
“在精神世界里啃食世界树的日子,是尼德霍格后半生中最为平静的时光。他不仅通过啃食树根使得精神层面重新恢复了安宁,还将他的初代种子嗣们召集来了精神世界,教会了他们在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间穿梭往来的方法,以及如何制造精神世界、也就是尼伯龙根的方法。也正是这段时间里,尼德霍格似乎第一次体会到了龙类之间稀薄的亲情。”
“奥丁的世界树枝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得到的,对吧?”路明非问。
“是的。但那个时候黑王已经将世界树树根啃食殆尽,整棵世界树也已经因此枯死,全无任何生机。尼德霍格对于世界树树根以外的部分食之无味,但枯死的世界树却在精神世界之中倒下,对精神世界的平衡造成了影响。”
“于是尼德霍格吩咐长子诺顿,要他以火焰的权柄将世界树焚烧。奥丁敏锐的察觉到了机会,在诺顿即将焚烧世界树之前,他向尤加特拉希献出了自己的一只眼睛,以此为代价,获得了一支已经枯死的世界树树枝。这就是永恒之枪昆格尼尔的前身。”
“老唐居然够格焚烧世界树吗?!”路明非有些惊讶。
“那可是最初的青铜与火之王,连一次都没有死过的完全体龙王,没有损失任何的力量和记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给他定位为‘世界焚毁’?”
路鸣泽摇了摇头,“但是,重点不在于老唐,也不在于得到了永恒之枪的奥丁。至少在现在,八位君主们还不够格。等他们完全登上历史舞台、大放异彩的时候,就得到黑王陨落以后了。”
“在那之前……有这样一个存在,近乎无师自通般的掌握了穿梭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的方式,并且学会了制造尼伯龙根的办法,在精神领域之中做到了登峰造极。她就是……”
“白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