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为自己点燃了今天的第二支雪茄。在思考的时候,他总会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特别是讲故事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讲故事实在是不负责,但汉高其实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况且对于一个帅老头来说,给年轻姑娘们讲自己还年轻时的豪侠故事,总能够给一位老人带来些许的慰藉的。
“所以说,副校长当年其实还挺威风的喽?而且我听说弗拉梅尔是师徒之间传承的称号,那在之前他叫什么啊?”
诺诺的嘴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百无聊赖的问道。
好吧,虽然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总喜欢问一点弗拉梅尔导师的事,而不是快手汉高。
“如果你指的是在情场上威风的话。”
汉高耸肩,“弗拉梅尔之名是要靠继承得来的,但当时的西部时代,这家伙已经有了那个名字。我曾经为了炼金术和他约过面,不过后来两个人闹得不是很愉快。”
“哦,那你们俩之间就是陈年往事的宿命恩怨啊。”诺诺面无表情的点头。
“你对牛仔感兴趣?还是对炼金术感兴趣?”汉高问。
“都不是,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弗拉梅尔导师这个人。我男朋友之前曾经往阁楼上送过几箱好酒,听他说副校长喝的都是一些烂酒,我还以为副校长其实是一个很节俭的老头子,扣扣索索舍不得花钱的那种。”
“你了解他干嘛?”
“了解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心理变态。”
诺诺撇了撇嘴,“你看啊,一个一整天窝在阁楼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头子,每天的娱乐好像只有看电影和喝廉价酒,偶尔出门的时候是为了观赛学院里的女子游泳。
“但就是这样一个大肚腩的老牛仔,偏偏还用戒律管着整个学校里学生的言灵,一年到头除了自由一日的时候会开放一天。你就不好奇这是一个什么心理变态的老头子吗?”
“哈哈哈哈!”汉高被逗乐了,“说的好,说的好。这家伙就是个心理变态。”
“妞你这是职业病犯了。”一旁一直默默听着的苏茜开口说道。
“谁职业病犯啦?我就是好奇。”诺诺伸出双手去捏这位闺蜜的脸颊。
“别闹……你想侧写直接去副校长室嘛,凯撒再送酒的时候让他带你过去,这样问副校长年轻时候的事,和他本人也拼不起来。”苏茜说。
“是啊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奇怪。”
诺诺捏住苏茜的脸颊,两只手轻轻的往外来回拉,“人和传闻完全对不上啊,年轻的时候是风流帅牛仔,老年变成猥琐大叔。妞,你就不觉得两者之间压根连不到一块吗?或者我会不会老了之后变成碎嘴子老太婆?”
“人是会变的嘛。说不定等你老了就变成红发碎嘴老太婆版本的加图索家夫人,在异国的意大利街头用中文和其他老太太骂街。哎呀,别拉脸,疼……”
“所以我才好奇。”诺诺叹了口气,手上却并没有放过苏茜,“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那么大呢?你看,好歹副校长年轻的时候也是人中豪杰,现在完全就是败类嘛……”
“别闹了妞。人总是会变的嘛再说了,副校长变不变又有什么关系,他好像比校长年纪还要大一点,你不会真的想要理解一个活了接近两个世纪的人的想法吧?”
苏茜伸手轻轻拨开诺诺的双手,又探手放在诺诺的额头上。
“嗯?……没有发烧啊,那怎么突然思考起哲学问题来了?”
苏茜按住诺诺的肩膀,换了担忧的语气,“妞你还是神经一点吧,但别往这个方向上神经,我害怕。”
“谁神经啦!我就是好奇。而且不是副校长,是人啊人啊人啊人啊……”诺诺叹了口气,“人类真是奇怪。”
“快别说了。”
苏茜伸手去捂诺诺的嘴巴,“上个思考哲学思辨问题的学长可是在图书馆吞枪自杀了呢,按理说你就没怎么去过图书馆,怎么会想这么奇怪的问题呢……”
“别说得我好像是个坏学生一样!而且这只是正常的思考,侧写可以推论出一个人的形象,可是这个人的变化呢?”
诺诺轻轻掰开苏茜的手,接着说道:“人类的生长过程其实也和忒修斯之船一样呢,因为细胞每天都在新陈代谢,过几年就是一个全新的人。我奇怪的是人的思想居然也脆弱不堪。”
“妞你又神经……”苏茜有些无奈。
“人只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一直在旁边旁听的汉高突然出声。
“这是帕斯卡的名言,您的意思是,人的思想并不脆弱?”苏茜思考着汉高的话。
“不,只是有感而发。”
汉高仍旧去擦他的那对转轮手枪,德州拂晓即使在雪夜中也亮如黎明,“你们继续讨论,不用管我。”
两位女学生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哲学问题,而汉高则以此为背景音擦拭着他的武器。
讨论声只是其一,除此之外还有暴风雪的声音和红井中掘进的声音,掘进机仍旧在身后的隧道中隆隆作响。
按照预定,在明天午夜的时候,神葬之所的大门就会向世界完全敞开,届时白色的皇帝也会迎来密党以枪炮和刀剑的觐见。
铮亮的左轮枪在火光下熠熠发光,亮光不住摇曳,即使在白冷灯光的氛围中这暖光的底色也丝毫不减。
暴风雪大概是在16点10分左右开始的,支援则在40分钟后到达。
武器装备以及枪械被安排给外围的白王血裔,那位代理大家长正带队守在公路入口。
如果有人想要进入红井,首先就会撞见这位蛇岐八家的代理大家长兼执行部长。这位当之无愧的皇,在卡塞尔学院本部担任实习专员时就有过击杀三代种的履历。
但就算再强,也不能称得上可靠,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可能让白王血裔来保护汉高本人,而为了确保汉高的安全,副校长的决定是送了两个A级血统的黑王血裔进来。
毕竟如校长所说的那样,汉高确实不擅长近战。
如果他肯放下对转轮手枪的执念倒还好,但汉高一心挚爱着德州拂晓,可德州拂晓只有六发子弹,而换弹时的真空期则是致命的。
换句话说,只要来的超过六个,对汉高来说就会有翻车的可能性。
所以需要为这个安保大队长准备新的保安。至少也要为汉高争取出换弹的时间。
所以苏茜和诺诺来了。
在新生代学生中她们的实力并不是最顶尖的一栏,不过苏茜的格斗技巧和剑击在A级学生中也可称优秀,诺诺则是枪法占优,在戒律领域维持大范围沉默的情况下,作为汉高的保镖也已足够。
虽说还有更好的人选……但此刻人力严重不足,毕竟白王血裔现在不能用,而能够调动的黑王血裔实在是稀缺,主力全都被扔到海里处理尼伯龙根的龙类了。
汉高默默擦拭枪械,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哲学让他也有些出神。思想脆弱与否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事情是白王能够以精神为刀剑,换句话说也算是思想之神,因此思想这种唯心的东西还是弱一点为好。
可汉高有想到万一以后突发脑溢血,后半辈子只能坐轮椅,那思考的力量还是稍微强一点比较好。
雪仍旧是下,强降雪已经在地面上铺了一层雪盖,连带着落叶和枯草一同掩盖,帐篷搭起来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就被雪压得几乎塌陷。到现在光是清雪就做了数次。
不久之前汉高走出帐篷去转了一圈,那是为了确认挖掘进度。
雪踩起来嘎吱嘎吱作响,剧烈的狂风夹杂着密霰般的暴雪,能见度相当低。宛如一场白色的沙暴。
举目浩瀚,如果有心欣赏倒是一处雄伟的景致,但很可惜汉高现在无心欣赏。
况且这个颜色只会让他想起白王这个烦心事。
在这个季节里的罕见暴雪……气候反常得就仿佛暗示着白王的复苏,或者干脆就是祭坛封锁。
虽然两种说法之前差别并不太大。
汉高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态,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聆听风吹草动,他的耳力一向出色。
距离开启神葬之地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汉高确信自己可以保持精力,而在那之前最好别出事。
汉高抬眼检查了一下安置在桌上的那支蜡烛,烛火仍旧静静的燃烧着。满溢而出的戒律之灵压制了他身体中的灵。
或许弗拉梅尔导师本身的血统与汉高相当,但是在这支戒律之烛的加持下,强大的灵足够将汉高压制。
知识分子就是好啊,哪怕到了现在这个连过期牛仔都不得不持枪上阵的时候,知识分子仍旧可以在后方查阅资料以提供技术支持——虽然这个知识分子从前也是个牛仔。
不过汉高并不羡慕的意思,倒不如说那个该表示羡慕的应该是弗拉梅尔才对,毕竟如果他还在心中尚存了一点牛仔之魂的话,就该知道用左轮爆掉龙类脑袋是一件多爽的事情。
汉高又去擦他的德州拂晓。
汉高拨弄着手里这把老朋友,让那点烛火映出的暖光在枪身上来回游动,但下一瞬,那暖光跳了一下。
汉高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弗拉梅尔导师的戒律之烛正在疯狂的跳动着,那点烛火发出剧烈的嘶嘶声,蜡烛柱身的花纹发出惊人的光芒。
有什么超过、或者极其接近它权柄的东西到了。戒律正在生效,经过炼金道具增幅过的言灵在极力压制着不速之客。
空中传来噼啪作响的声音,汉高感觉到一阵牙酸,嘴巴里像是咬着锡块,舌头上传来粗糙如同沙子般的感觉。
汉高猛然站了起来,和本部的两位实习专员对视一眼时候,他就立刻知道这不是错觉。
“敌袭?!”苏茜站了起来,她的黄金瞳在瞬间就已经被点燃,左手从腰间抽出执行部标配短刀,右手则握着满载炼金子弹的沙漠之鹰。
“EVA没有预警……外面也没有声音?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绕过蛇歧八家的那个大家长的?”
诺诺此刻也已经全副武装,因为没有言灵的缘故,她的武器也最为齐全,此刻诺诺正在抓起一支火箭筒,“还是说他已经被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但按照凯撒说的,那个源稚生的实力可是……”
“别乱猜测,稳住阵脚,姑娘们。”
汉高站起身,德州拂晓分别被握在他的左右手。他伸手用枪管拨开帐帘,风雪啸叫着涌入帐篷之中。
“看好蜡烛。”汉高叮嘱了一句,随后走入了风雪之中。
“妞儿,你在这看着。”苏茜跟上汉高。
“这么狭窄的地方应该换你来,我近身格斗课的分数没你高。”
诺诺抓起火箭筒抗在肩上,“再说这个又不能在这里击发,不然大家一块儿完蛋。”
“刚才我就想问,为什么武器箱里会有这个,不该是枪械吗?”苏茜有些吃惊。
“装备部最新力作。副校长让他们把最炸的东西都端出来,最好还便于携带,然后那个副部长就掏出了这个试用作。”
看着有些犹豫的苏茜,诺诺接着开口补充。“意思就是还没实验过,但那个副部长保证绝对够炸。”
“装备部副部长的保证……?”苏茜吃了一惊,新实习制度推行以来,她也算是执行过不少危险任务,其中也有帮装备部新作实战的环节,至于结果一般都是一言难尽。
苏茜重又看向那枚似乎平平无奇的火箭筒,在短暂的停顿后咽了口唾沫。
“妞儿,你真是疯了。”
“疯就疯嘛,不疯魔不成活咯!”诺诺甩了下脑袋,火红色的长发飘逸如同水藻。
汉高缓缓步出,靴子踩在雪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短短的时间积雪已经深得没过脚面。
空气中充盈着衰败的酸臭味,即使是风雪也无法冲淡分毫,仿佛着臭味径直在人的鼻腔之中生长而出。
汉高回头看了一眼,在帐篷中的桌面上,戒律之烛正剧烈的明灭着,一个无声的腐败炼金术入侵了此地,弗拉梅尔导师的戒律之灵正在竭力与其抗衡。
“这支蜡烛不会被风吹灭吧?”诺诺走到汉高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鬼知道?给我的时候也没有附带使用说明。弗拉梅尔发明产品的时候就不会写个说明书出来吗?”汉高咬着雪茄开口。
“懂了。”诺诺立刻了然,“这是装备部的风格呀,该死的装备部那帮不考虑售后的家伙就是跟副校长学的!”
“回头再和他们聊商家道德吧。”
汉高转身拉起了帐帘,隔绝了呼啸的冷风。总之戒律现在是第一位的,蜡烛绝不能灭。
“那么……”
汉高扶了一下牛仔帽。
“让我们看看是哪些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