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攥紧了绘梨衣的手,女孩儿的手难得出了汗。
大概也是在紧张吧?以绘梨衣的耳力肯定能听到他和源稚生之间的谈话。
路明非并没有说些什么话好来安慰绘梨衣,他只是攥着女孩儿的手,然后对着她微笑。
跨过了一个世界线、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件和成长之后,如今的衰仔居然也能这样庄重的做出承诺了。
路明非对着绘梨衣微笑,虽然他并没有开口,但绘梨衣却分明在路明非的那个笑容中看懂了他的承诺。
——我会永远站在绘梨衣那一边的。
“最后一个问题。”
电话中传来源稚生的声音,这位蛇岐八家代理大家长的语气中带着严肃的庄重。
“路君,你喜欢绘梨衣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醒神寺的宴会上离席后就遇到了绘梨衣,也不知道绘梨衣为什么会对你那么亲近。”
“源氏重工遭遇死侍袭击的那次也是,离家出走的绘梨衣居然恰好就遇到了被猛鬼众围攻的你,我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说是巧合真的太过勉强,可如果说是路君在此前有所预谋的话却又有些牵强。”
源稚生的声音顿了一下,他深深的吸气又慢慢的吐气,在他吸气时似乎是在思考问题,将所有的痛苦都吞入腹中。
可当他吐气时又是释然的感觉,像是乐于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抛下一切之后好跑去法国的天体沙滩上卖防晒油,在明媚的阳光下看各种花白耀眼的大腿,一个浪打下来之后掀起花花绿绿的内裤。
“我之前其实有考虑过对路君出手。”
源稚生冷静的撂下这句狠话。
绘梨衣的手突然将路明非攥紧了,女孩儿的神情中夹杂着惊讶和不知所措。
源稚生是她亲近的哥哥,路明非则是她喜欢的男孩儿,如果这两个人打起来的话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绘梨衣了解源稚生,刚刚哥哥在说话时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那么所谓的‘出手’恐怕真的是死斗。
伴随着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就连乌鸦和夜叉们都噤声了。
秋夜里的风吹拂而过,夜晚的梅津寺町泛起些微的凉意。
路明非舔了舔嘴唇,他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源稚生不是那种会突然抛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的人。
“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绘梨衣也确实承蒙了路君的关照。况且路君如果真对绘梨衣有恶意的话,绘梨衣也就不会对你那么亲近了。”
“但是……绘梨衣的血统却在一夜之间突然好转了。把血统上的事情归功于爱情实在太过唯心,但我一时之间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只好说服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或许会一直就这样认为下去,直到……”
“是樱井明吗?”路明非舔了舔嘴唇。
“对。”
源稚生叹息般开口,“在某次血统检测中,我们发现樱井明的血统居然趋于平稳,可距离上次的血统检测仅仅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在上个月里樱井明的血统还属于鬼的范畴,随时都可能在时控的边缘徘徊,但一个月过去后他却变成了一个血统稳定的混血种。再没有那么标准的稳定血统了,简直会让人认为樱井明只是白白的山里坐了十几年的牢。”
“岩流研究所将此视为转机,相信能够通过对血统药物上的研究来拯救正在堕落和已经堕落为鬼的同胞们。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樱井明其实有一次外出的经历,所以大概也理所当然的找错了研究方向。”
“至于樱井明血统转变的真正原因……”
“路君,我想我们彼此都应该心知肚明才对。”
路明非默不作声。
他大概知道源稚生猜到的那个关键原因是谁,也确实心知肚明,因为那就他自己。
从弗拉梅尔导师那里得到的逆推出的炼金药物,能够起到稳定血统的作用,那个方子后来又经由老唐这位青铜与火之王之手补完,最终臻于完美。
青铜与火之王在炼金术方面的手笔绝对值得信赖,但就算如此路明非也不打算直接为绘梨衣用,正巧在这时他们接到了一个和鬼相关的任务。
一个名叫樱井明的鬼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路明非于是用他进行了临床试验。
“一个常年被监禁在疗养院里的鬼,他的血统怎么可能会在突然之间就发生这样的转变呢?”
源稚生悠悠开口,“家族在整个日本范围内有许多这样的疗养院或者监狱,其中监禁着的鬼更是数不胜数。但是像樱井明这样血统突然发生转变的还是第一例。”
“如果只有樱井明的血统发生了转变,那么我想我永远都不可能想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在那之前,绘梨衣的血统就已经趋于稳定了。而无论是绘梨衣还是樱井明,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你啊,路君。不管是绘梨衣还是樱井明,都有和你单独相处的经历。”源稚生轻声开口。
“嗯,我没有反驳的话。”路明非点头。
“在我们先行回防源氏重工后,是你带着樱井明安排了住处,在那时你给他先注射了能够抑制血统的药物——就先假设那个能够抑制血统的办法是药物吧。而在随后遇到离家出走的绘梨衣后,你又为绘梨衣注射了同样的药物。我说的对吗?”
“的确是这样。”
“还真是这样啊……但我还是很不明白。”
源稚生又抽了口烟。
“我查了路君你的经历,在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前你平平无奇,泯然众人。高中时代的学习成绩只能算得上勉强,最擅长的事情居然是打星际争霸。直到高考之前才稍微提起了一些干劲。”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会是班级里的差生,在国内上一个很差的大学。但意外发生了,卡塞尔学院录取了你,并且将你评价为久违的S级血统。在这之后你突然就显现出了在战斗方面的才能,执行部的任务档案我都一一查过,你的战斗天赋即使在学院近三十年来的实习专员中也可以跻身前五的位置,但我还是很好奇。”
“你执行任务的范围多在北美,赫利奥波利斯是你第一次去别的分部,后来的康斯坦丁之血时你并不在场,而是仍旧在北美追踪三代种龙类……在你来日本之前,大概就是这些履历,我说的应该没有太多的遗漏吧,路君?”
“嗯,大概就是这样的经历。”路明非点头。
“那么我就更加奇怪了。在此之前你确实没有到过日本分部才对,对日本了解最多的仅限于日漫,因为你的履历显示你是个宅男。况且家族关于血统的事情是机密中的机密,就算之前来到本家的专员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未曾来过日本的路君就更不必说了。可是你怎么会恰好就准备有能够抑制血统的药物呢?”
“我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那就是,在你们探查出了家族的秘密后,路君你就在着手准备关于如何抑制血统的事了……不,不太可能。”
源稚生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好笑,“那段时间里路君你每天都在跟着小组行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钻研抑制血统的办法。况且,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研制出能够抑制血统的办法,那路君在科研方面也算是天纵之才了。整个岩流研究所都得给你让位。”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源君你解释这件事……”
路明非沉吟了一下,在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他轻声开口,“事情其实是……”
“不,我并非来诘问路君。”
源稚生打断了路明非的话,“我只是诚恳的表达了对这件事的担忧和怀疑而已。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在心里埋藏着秘密,我本身无意窥探,也没打算从路君这里得到解释。路君的作为其实算是帮了个大忙。”
“那你说这些是……?”
“我只是想告诉路君,我这边其实也是掌握了不少情报的。说真的我最开始甚至怀疑路君你其实就是洛基,或者就是在赫利奥波利斯时和洛基本人达成了某种合作。”
“为什么会这么想?”路明非有些吃惊。
“据说洛基在血统研究方面有着独到的见解,或许也会有抑制血统的技术。况且,只有路君遭到了猛鬼众的围堵才对吧?”
源稚生有些无奈,“可当时你才来日本几天,猛鬼众怎么会突然出手针对你?但如果你是洛基的话就合理多了,猛鬼众需要洛基的死侍研究技术,所以选择了对你进行围堵。”
路明非颇有些无奈,他倒是没想到象龟在脑补方面居然也是一把好手,但说实在的,这个说法居然还真的有些可信度。
“但是在后来大地与山之王的事件中,我在尼伯龙根里遭遇了洛基对吧?”路明非解释。
“是这样没错。我申请了‘窃山’事件的阅读权限,而且洛基后来在日本还有一次露面,他带人袭击了关东支部。不过那时的路君还在中国等开学,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听到这话让路明非稍微有些心虚。
毕竟……其实那个袭击了关东支部的洛基还真是他来着。
“知道路君确实不是洛基之后让我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很舍不得绘梨衣,但既然绘梨衣喜欢路君的话,我也没有再强加干涉。”
“谢谢。”
“别说这话,该道谢的其实是我才对。”
源稚生长长的叹气,“呼……不知不觉居然和路君说了这么多。但是,我想表达的意思是。”
“正如路君不在意绘梨衣的身份和血统那样,我也可以不在意路君身上那些匪夷所思的秘密,不管路君你究竟是从哪里掌握了关于血统方面的情报,也不管路君你究竟是怎样开发出的可以抑制血统的药物,我到现在只想确认一个问题。”
“那就是,你对绘梨衣究竟是什么感情?”
“作为绘梨衣的哥哥,我并不称职,但就算是这样,我也决不想看到绘梨衣被人欺骗感情的样子。而如果路君之前一直在欺骗绘梨衣的话……”
“就算你真的是洛基那样吞噬了初代种的怪物,我也会向你亮出刀剑的。”
源稚生庄重的做出承诺,路明非能够听到背景音中樱轻轻的低呼声。
……光是想想就知道那场面该有多帅了。
路明非从前听说当一个男人认真起来的时候才是最帅的,那么象龟在说这话时一定认真的很,也理所当然的帅到没边。
不不不,别长大舅哥志气灭自己威风啊,绘梨衣还在身边呢。
至少在绘梨衣眼里,你就是最帅的那个。
路明非牵着绘梨衣,他慢慢做了个深呼吸,神情上也带着少见的庄重。
他同绘梨衣对视了一眼,看到女孩儿漂亮的眼睛里的爱意满溢而出。
是的,很早之前他们就这样对视过,因为不善开口的原因绘梨衣很少说话,所以他们就像现在这样用眼神来交流。
路明非知道的。
在醒神寺外的长廊上;在夜雨中的长街上;在情人旅馆关了灯的房间里,那时为他们伴奏的是落地窗外的斑斓霓虹;白王的《羽衣》神话里绘梨衣是他的天女妻子,夜晚里海涛拍岸,黑松在风声沙沙作响。
但在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屋里燃起一豆如灯,在这间屋子里永远四季如春,辛劳而幸运的渔夫笃信会和他的天女妻子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直到永远的尽头。
“我,很喜欢绘梨衣。”
路明非庄重的开口,与此同时,他握着的那只手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
“非常喜欢。”
“我不是个能够很好的表述自己想法的人,那些花里胡哨的告白之类的也不会讲。就算源君你刚才那么耍帅,但我能想到的、用来表白的话也还是只有喜欢而已。”
“不过……我现在已经想明白,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当然了,这话我可不想让源君你听到。”路明非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算了,能够知道路君你的想法就够了。我也没兴趣旁听路君的告白戏码,最后一件事——今晚给我睡双床房。”
源稚生主动挂断了。
路明非松了口气,随后把手机递还给绘梨衣。
“Sakura,要单独对我说什么?”绘梨衣一脸期待,用小本子遮住自己的半边脸。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在这个时间段里甚至连游客都已经没有了。
路明非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物什,在用君焰熔刻出那朵红宝石的玫瑰后,那颗红宝石剩下的部分被他做成了一枚戒指。
这场景到底算是表白还是求婚?
路明非没有思考这个,因为他已经在单膝下跪了,他牵过绘梨衣的手为她戴上这枚戒指,随后轻吻绘梨衣漂亮白皙的手背。
与此同时,路明非开口承诺。
承诺是很重的东西,重到或许需要用两辈子才能够明白。而轻易的时候不要许诺。
承诺也不是给第三个人听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路明非不想让象龟听,就算象龟听了之后或许会对他稍微再信任一些也不行。
“绘梨衣……”
骑士向公主单膝下跪,与此同时他做出承诺,在开口时他的神情虔诚得如同祈祷。
“我会和你一道,直到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