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佐格手持着黑色的权杖,在每次迈步时他的权杖都会深深刺入冰盖。
一整片白茫茫的冰原,举目望去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或者迹象,大概也没有东西能够在这种地方活下去。
赫尔佐格看向冰原的远方,在他的目的地耸立着高耸入云的铜柱,有无法看清楚的白色事物被钉在铜柱的底部。
这位老人的脸上满是疲惫,但终于还是流露出笑意来。
这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
时隔多年,白之王终于再次眷顾了他的梦境,如果有了她的拂照,那么无论怎样的困境他都可以面对。
赫尔佐格深深的呼吸,冰原上冷冽的空气仿佛将他带回了遥远的黑天鹅港,年轻时的野心在如今依旧充满活力。
他迈出步子。
这是一场漫长的朝拜之路,但好在他身处梦境之中,有足够的时间来觐见这位白色的皇帝。
每次觐见白王时他都会经过一场长途的跋涉,并且每次白之王的形态也会有所不同。
赫尔佐格还记得第一次在梦境中遇到白王的场景,高大的铜柱在冰原上耸立,一种莫名而熟悉的呼唤让他不由得朝着铜柱的方向走去。
第一次的梦境最是遥远,可赫尔佐格的记忆也最是清晰。
在铜铸的高耸柱子上绑着浑身上下布满伤痕的巨龙,巨龙的声音是威严的女声,即使是那等惨状也未曾失去丝毫尊贵。
从时间线上来看,那大概是白王刚刚落败于黑王的情景。白之王如此显化,大概也是与其本身力量恢复的状态有关。
第一次会面相当愉快,白色的皇帝向赫尔佐格揭示了世界上的一部分真实,并且为他带去了不少指引。
最重要的是一个甜美的诺言在这一刻就已经许下。
——如果按照这位皇帝所说的,那么赫尔佐格将会成为下一个苍白色的皇帝,他的王座以整个世界雕凿。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好事,一贯多疑的赫尔佐格在开始时并未相信白之王的说辞,直到他真的受到了白王的恩惠,并且明了的白色皇帝的理念。
与黑色的暴君尼德霍格不同,白王对于人类的态度介于仁慈与好奇之间,这也是她选定混血种作为接班人的理由。
另一个理由则是,世界上现存的冠位几乎都是黑王一脉的血裔,白王并不愿意将如此美妙的遗产赠予暴君的后代。
赫尔佐格不是暴君的后代,他是混血种中最顶尖的一栏聪明人,对着龙类有着深刻而独到的研究,这样一个了解龙类的人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聪明过头的时候会让人冲昏脑袋,一切顺利的情况则叫人看不清自身的处境。
总而言之,赫尔佐格认同了白王的说法。
或者说——白之王总算是从赫尔佐格的身上回收掉了曾经属于其自身的力量。
有些物种是超越世界线概念的东西,或者不受世界线的左右。
白王就是这样的生物,即使是整个世界的重启也不能够让她损失丝毫的记忆,她的精神在亘古之前就已存在,并且在诞生之时就保持清澈,不受任何外物的左右。
即使重启也不能。
精神的稳定是其一,白色的皇帝另一面无法更改的就是她的力量。这份力量亦是如此,不受世界更迭重启的影响。
在上一个世界线中,确切得到过白王力量的只有两个人。
第一位是上杉绘梨衣,她是白王之力的完美容器,曾经承载过白王的力量,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段时间。
但就算如此,白王的精神之力也保证了她记忆的部分澄澈,重启后的世界中,她对路明非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白王的权柄中便有着对精神世界的掌握,绘梨衣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其实并不奇怪。
奇怪的反而是赫尔佐格这边,因为白王的力量在他的身上留存了更多时间,虽然这些时间甚至不足二十四小时,但他的的确确是‘新生的白王’。
在这种情况下,他所拥有的力量其实要比绘梨衣还要更多一些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苍白色的皇帝自身也注意到了这点。她对精神层面的些许缺失并不以为然,那些模糊记忆的保存程度只能被算作是从大海中分走的水滴。
但力量则不然。力量所能够带来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因此她为赫尔佐格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神启——在梦境中,但深刻得足够让这个男人记住一辈子。
而在赫尔佐格这个老狐狸终于相信他自己就是新世代的白王时,也就是白王终于如愿以偿开始从他的身上回收力量的时刻了。
在赫尔佐格看来,白之王对精神的掌握程度可以让她给任何一个白王血裔托梦并进行神启,而白王血裔中有着那么多优秀的混血种,甚至还有传说中的‘皇’,白王之力的最好承载体。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仍旧被白之王找上了,贵为皇帝当然不会选择丢下有力的‘皇’而选择普通的混血种作为代言人,于是赫尔佐格便确信了这位白色的皇帝的确是在按照精神和智慧的高低在进行遴选。
赫尔佐格认为白王其实有更合适的目标,所以不大可能专程来欺骗自己。
——但事实上,白之王的目标在一开始就只有赫尔佐格一个人而已。
聪明人总是会被聪明误的,特别是自认为聪明的聪明人。
赫尔佐格的智慧几乎到达了自负的程度,因此他也不能脱离此列。
迄今为止他已经算计了很多人,虽然最近计划出了纰漏,各种意外事件层出不穷,不仅失去了橘政宗这个马甲,关东支部这个死侍基地也遭到了毁灭。
但赫尔佐格并不惊慌,或许曾经有一段时间的惊慌,但在进入此间梦境的时候就已经重新取回了那份老绅士的矜持。
毕竟那位白色的皇帝还在注目着他,并且一边含笑。
在黑王死去的如今,还有什么力量能够大得过这位白色的皇帝?
而被选做了这位皇帝的代言人,还会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自身的登基?
赫尔佐格有恃无恐、自傲甚高。
这次的朝圣的路途并未耽误他太久的时间,赫尔佐格穿过了并未剩下多少路程的冰原,来到了绑着白色皇帝的铜柱之下。
——来到了御座、或者说囚笼的面前。
这位皇帝的相貌再次发生了变化,不过赫尔佐格对此并未感到惊讶。
第一次会面时这位皇帝以龙躯的形象出现,那伟岸的模样让人怀疑这铜柱是否太过单薄,但其实这柱子完全看不到顶。
接下来每次朝拜时的白王形象都并不固定,有时是慈悲面目的观音,有时是一条白色的大蟒蛇,再有时这条大蛇会生出八首甚至九首的形象。
但这次的白之王与以往的形象都有所不同。这次的皇帝变作了娇嫩的少女,眉眼神色都美得让人心中烦躁。
赫尔佐格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位老人微微弯腰,随后单膝跪地行礼。
“白之王。”
其实不光是白王的形象,每次相见时连赫尔佐格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初次见面时赫尔佐格被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随后的见面中赫尔佐格的仪式是恭敬的叩首。
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他对白王将自身作为代言人,或者说‘新世代的白王’这件事也更加深信不疑,由此导致的后果便是有恃无恐。
到如今他只用单膝跪地作为行礼,这项殊荣哪怕是初代种之中,也只有很少白王所亲爱的几个子女才能得到。
“许久未见。”
白王微微点头,对赫尔佐格如此明显僭越之举却并未有任何反应。
“我已经许久没有得到您的感召了……”
赫尔佐格微微抬了抬头,悄悄打量着这位苍白色的皇帝。
就算是变为了人类女子的样貌,但这位白色的皇帝仍旧是被束缚于铜柱之上的形象。
正如白王之前曾经告诉他的一样,只有到了固定的时刻,她才能挣脱这个囚笼的束缚,将白色皇帝的伟力重新投映到真实的世界之中。
——也就是赫尔佐格登基的时刻。
“命定之日即将到来,我也需备足重临之物。”
白王微微眯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赫尔佐格的躯体。
曾经承载过白王之力的肉体,没有比这更加合适的容器了。
赫尔佐格并未察觉到白王的目光,他正沉溺在白王‘即将到来’的命定之日的美好愿景之中。
“那么……”
“应许过的,我会给你。”
白王轻笑了一下,“至于此刻……”
——“你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