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做?”路明非咽了一口口水,“或者说,当时的人类是怎么做的?”
“太古权现的力量让人类畏惧的同时也心生向往,在具象的文字中,人类试图找到改变命运的可能。他们以龙文作为参考,模仿着试图创造出属于人类自己的龙文——居然也真的获得成功。”
“怎么做到的?!”路明非吃了一惊。
“谁知道呢?但总之是做到了。”路鸣泽轻轻笑了一下,“人类就是这样奇怪又使人着迷的生物啊,每次在困顿的关头就会有一些胆识、智慧都十分顶尖的个体涌现,来为整个人类这一族群指明道路。
“第一个做到这件事的人根据世界上各类格物的形象进行创造,他确信这些文字能够撷取天地之间的精华,象形的文字用短短的线条成功勾勒出一个形象,也就是直接禁锢了它的灵魂。
“第一个做到这件事的人,他的名字叫做仓颉,仓颉将事件物类化作了文字,在这种仿造龙文的文字中,居然真的能够掌握相应的力量,语言的伟力借助文字而代为传达,传说在他造字获得成功的那一天,‘天雨粟,鬼夜哭。’但那并非鬼神所感而降下的吉兆,而是龙类中的有识之士对整个族群命运的叹谓,自那之后,这颗星球的历史倏然转变。”
“可是仓颉不是黄帝时期的人吗?”路明非惊疑不定,“龙类统治世界的时间怎么可能会那么短?”
“两者之间并不是一个人。哥哥知道三司吗?”
“高中语文知识……?我记得是司空、司徒和司马?”
“是这样没错,在最开始的时候,三司是作为官职而存在的,譬如司马这个官职,在古代时战争的方式主要是战车列阵冲锋,而司马则负责管控这些拉车的马匹,属于重要的职位,最后也因此而演变成姓氏。
“仓颉也是同理,但是并非官职演变成了名字,而是第一位创造文字的人名为仓颉,因此后世司掌造字、更字的官职便被叫做仓颉。”
“牛的……”路明非轻轻感慨,“话说我们老路家有没有这种牛逼的角色?”
“现在正是重要知识点,请勿在课堂上开小差。”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啊?”
“回头自己问老唐,我可没空读史书。”
路鸣泽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正事,第一位仓颉所生活的时代并不太平,在那个时候整个世界还正处于龙类的统治之下,那是白王掀起叛乱后的第二个纪元,龙类大军之间征伐不断,人类只能够在熊熊燃烧的战火之中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就这样苟且偷生,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和无望的明天之中。
“这样像老鼠一样被战火波及逃来逃去、以及偶尔被龙族当做补充军粮的日子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仓颉在两位皇帝的伟力‘太古权现’中获得启发,创造出了最初的‘人文’,让人类这一孱弱的种族人人都获得了言灵的力量。”
“言灵?!”路明非惊了,“我能理解所谓的‘文字’中也许蕴含着超自然力量,但是直接就创造出言灵也太夸张了吧?!他们甚至是纯正的人类而并非混血种!如果远古时期的人类就能够运用言灵,那他们还需要和龙类制造混血种做什么?!”
“上课打断老师发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猜哥哥你的高中时代经常被罚站。”
路鸣泽无奈的笑了一下,“任何事物都有终结的那一天,无论是谁、什么东西都一样,别说看似不死不朽的龙类了,就连整个宇宙都会有迎来终结的那一天。最初的人文确实有着言灵的力量,但这并不代表着它不会消散——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先给你慢慢讲。”
“嗯。”路明非点点头。
“仓颉创造出了最初的人文,让整个人类族群都拥有了超越其他所有生灵的力量,而在那个时代中仅仅屈尊于龙类之下。由于是在白王之乱的战火中创造的力量,甚至没有引起龙类的关注,只有很少嗅觉敏锐的龙类注意到了这件事情,但是那时已经为时已晚。白王之乱让整个龙类都元气大伤,在这种情况下再起征伐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况且四大君主们也在战争中见证了父亲的暴戾,从而在心中暗自滋养着黑色的叛逆心理。在这种情况下,掌握了力量的人类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引起龙类的敌视和警惕,只有少许的几只龙类前来送死。
“在最初的人文的加持下,人类这一族群获得了空前的繁茂,也正是这种力量被想要掀起叛乱的四大君主们看中,他们请求得到人类的帮助作为助力,将黑色的皇帝尼德霍格从他的王座上拉下来。那伟岸的龙躯是世间所有生灵的噩梦,而事情也确实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万事万物都渴望掀翻阻碍好无拘无束的成长,而那横亘在世界面前的阻碍正是世间唯一的黑色王座。”
“听起来就好像是什么……”路明非微微皱眉,他的表情明灭不定,“整个世界的祸害,之类的东西。”
“符合黑王的定位,不过某种程度上,参与了重启世界的哥哥。”
路鸣泽的眼神平静无比,他缓缓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也算是整个世界的祸害。”
“我虽然品行不太端庄,但好歹也还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吧?”路明非撇嘴,“继续讲知识点吧,我的历史老师。”
“明明是你在一直打断我啊。唉。”
“抱歉啊,我情不自禁。”
“算了……我继续讲。”
“向王座发起进攻并不是件容易事,就算四大君主全部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弑君的行径仍旧遭到了重重阻拦,毕竟那是黑色的皇帝尼德霍格,拥趸也不计其数。”
“保皇派和造反派?”
“没错,叛军浩浩荡荡,那是由龙类和人类的军队联合起来组成的叛军,由四大君主中的八位初代种带领着,铺天盖地的军队朝着龙族中至高无上的伟皇帝尼德霍格发起了行军,他们的军队并不整齐甚至显得杂乱,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尼德霍格。
“弑君的舞台在亚洲、准确来说是在古中国的位置展开,如果哥哥你了解《山海经》的话大概就能略微推断出当时古中国所涵盖的版图,因为那几本书其实就是上古时代所留存下来的只言片语。而那个人人都能够运用‘最初的人文’的时代则被命名为神话时代,各种神话故事中的情节在平平无奇的在现实中上演,而人们也见怪不怪,视为稀松平常。
“尼德霍格的王座在群山之上,大军浩浩荡荡的朝他开进,但这位皇帝居然没有任何表示,有的只是迷茫。好似他的灵魂已经不在此处,整个人思考的事情是整个宇宙的终极。在王座之下陈列着皇帝的卫队,但四大君主已经尽数反叛,留下的只有至多次代种的龙类,卫队轻而易举的被浩荡的叛军撕裂,于是人类们手持最原始的武器开始朝着伟大的尼德霍格攀登,誓要让王的血染红他自己的座。”
“你让我……见到过那场景。”路明非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就在重启之前,我第一次入学的那个时候,对不对?”
“是,但也不是。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境,就算再怎样想要还原,也只能够算作是对那个史诗场景的拙劣仿制,我向哥哥你展示的那个梦境,恢弘程度尚不及历史上黑王之死的十分之一。”
路鸣泽摇了摇头,接着肃穆的开口,而那些骷髅居然也再次奏乐,没有人指挥他们,但是他们自觉的演奏起庄严肃穆的悲剧曲子。
——为王的下葬。
“叛军们顺利的杀到了尼德霍格的身上,但他们的武器简陋无比,甚至不能够伤到这位皇帝的分毫,只有言灵和‘最初的人文’才能造成和挠痒几乎无异的进攻。
“但就算遭到如此僭越之举,这位黑色的皇帝也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肃穆的抬头仰望天空,尼德霍格的王座是黑色的铁山,在铁山之上覆盖着寒冷的坚冰,尼德霍格就在这样的坚冰之上思考着整个宇宙的终极——亦或是他自己的。
“千刀万枪在尼德霍格的身躯上划过却不能伤其分毫,人类们颂念着最初的人文,龙类们则以尖牙以利爪以言灵作为武器。进行主攻的是四大君主们,他们不遗余力的施展着所掌握的权柄,在尼德霍格的王座下,熔浆肆意横流、大地震动、海水啸卷、苍天如怒……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哪种生物能够直接承受这种潮水般的进攻,尼德霍格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可事实上,就算是这样的力量也无法在正面将尼德霍格杀死。”
“这也不行?!”路明非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是的,四大君主知道尼德霍格的伟力,但他们却造成了错估,因为此前这位皇帝只在对白王的战斗中展现了真正的力量,而四大君主只能够从中看出势均力敌来,觉得这位父亲似乎不过如此。
“但他们都错了,他们低估了白王,连带着将击败了白王的尼德霍格也一同低估。如果这位皇帝从他的王座之上站起并反击,那么只需一个轻微的振翅便足以杀死三代种之下的所有龙类,那些血统微末的龙种会在皇帝的怒火下筋断骨折,随后汹涌的龙威会涌入他们的脑袋,或许躯体能够勉强经受起皇帝的一怒,但精神也会直接灰飞烟灭。
“而那些身体孱弱的人类则更为凄惨,他们甚至无法体验到皇帝的龙威,因为人类那孱弱的躯体会在龙皇振翅的瞬间就化为灰烬,随着皇帝振翅而产生的焚风在大陆上一路飘荡并沿途洒落,直至最终坠入遥远的大海。忤逆之人就该是这样的宿命,从古时开始如此,在今日也当如此。”
“这玩意儿真的还处于生物范畴吗?”路明非咽了口口水,并试图想象路鸣泽所描述的那个场景,但完全没有概念。
“可是黑王已经这么强了,究竟是怎么死的?!”
“杀死黑王的只能是他自己,或者是新生的黑王。而这一次,杀死黑王的是他自己。
“伟大的龙皇尼德霍格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放弃了去惩治忤逆之人,尽管想要做到这件事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振翅,但他确实放弃了。这是一桩让人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但确确实实的发生。自始至终,这位皇帝都在看着遥远的天空之上出神,从叛军气势汹汹的在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之前就开始仰望并出神,直到全身的生机完全断绝时才作为结束。”
“可你刚才才说那种力量无法杀死黑王?”
“注意审题,我说的是无法从正面杀死黑王,因为如果正面对抗,所有的叛军都不是黑王的对手,造成的伤害甚至还不及龙皇本身的复原力。但是黑王没有任何反抗,那么整个弑君的过程就变成了用钝刀子割肉。而人类们何其之多,恰巧他们也都掌握着人文这个钝刀子。
——“而就算如此,杀死黑王的工作也持续了整整十天。当他完全死去的时候,叛军中没有任何欣喜的情绪,只有无休无止的后怕和庆幸:皇帝直到死去也没有出手惩戒违逆之人。”
路鸣泽顿了顿,随后叹气。
“说起历史就扯了这么远……算了。哥哥,我没有办法让你掌握将其他文字转化为龙文的办法,因为代价实在太过巨大。而最初的人文也已经失去力量,这条路也行不通——但是,见证过太古权现的你,能够理解龙文的运转,这是你可以掌握的力量,也是我力所能及的馈赠。”
路鸣泽笑了一下,他的眼底缓缓亮起灿烂的金光,海浪般的龙文在他的瞳孔中闪烁,“哥哥,来吧,接受这份馈赠,看着我的眼睛。”
路明非闻言低头,他的目光正对着路鸣泽的视线,但如同触到了烈火一般,他惊嘶了一声,随后下意识的别过头去,想要逃避这样的注视。
“别逃避力量,哥哥。你愿意牵着一具傀儡的手逃出这里,却不愿意看着我的眼睛接受这份馈赠吗?!”
路明非深深的呼吸,他的手中还牵着那只枯手,长久的行程让他出了一手的手汗。
“我……会看着的,我会的。”
他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路鸣泽的眼睛上,小恶魔那双眸子中闪烁的龙文正向他展示着整个世界的秘密,有一种古老的文字在其中展示着最本源的奥秘,巨龙们曾经靠它奴役和征伐整个世界。
“对,就是这样,在用荆棘杀人之前要先握住荆棘,忍受荆刺带来的疼痛,理解‘龙文’之前要先被‘龙文’所理解,让它入住你的脑袋,在你的大脑中开凿出一个王座。”
路明非露出的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眶中涌出大量的泪珠,就像是一个人拼命直视太阳,被明烈的阳光灼伤眼珠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太阳的暖。
但这些本源的龙文和太阳终究是不一样的,路明非抓住的并非温暖,而是——火种。
来自太阳的火种,一切温暖阳光的本源。
“对,哥哥,就是这样。真棒!抓住这些东西,然后掌握它,妄图指染你精神的人都该死在地狱里,白王算个什么他妈的东西,曾经被黑王杀死过的废物而已!再次审判她也不算什么难事!”
路鸣泽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他从口袋中抽出手帕,随后轻轻擦拭着路明非的脸颊,因为后者现在已经在流下血泪。
“我……看到了?”
路明非闭着眼睛,殷红的血从他的双目中缓缓流出,但他的语气却如同顿悟。
“对,你看到了,哥哥。”
路鸣泽露出微笑,他的声音如同恶魔向凡人许诺富足,“现在,该回头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