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奶奶看着母冰灵不服气的样子,暗暗摇摇头。
母冰灵一直指责凤灵倔强不听话,其实两母子一丘之貉,脾气秉性简直一模一样。现在来个小孙子,同样犟种,真是现世报,把母冰灵母亲受的气一并还与她了。
凤奶奶想起那个知礼的亲家,叹了一口气,“你们总说凤灵没教好,我却觉得你母亲把他教得极好。”
母冰灵张了张嘴,没说话。无论如何,她总不至于在婆母的面前道亲母的是非,但内心里对此却绝不认同。当初要不是母亲教得凤灵走歪门邪道,从小接触什么舞蹈,何至于蹉跎那么些年。幸亏最后还是按照她的想法过来了。凤灵年纪轻轻,就是副主任医师,医院重点培养的干部对象,这次去W市,专家团队也隐隐以他为首,堪称前途无量。仔细想来,这个儿子除了年轻时荒唐,倒是真的给她争了不少光。
凤奶奶道:“孙媳妇把大宝也教得极好。”
母冰灵皱眉,“哪里好?这么点大就敢和长辈顶嘴,还是她教的!如果从小放我手上教养,哪会如此?”
凤奶奶嗤了声儿,“说得好像当年你很乐意把孩子给你婆婆教养似的!你自己都不想的事,为何要旁人做?”
“妈,这个话都说多少回了,又说。当年你有工作,总不能为了带孙子把工作给辞了吧。”
“那不是有保姆吗?”
“保姆带哪能放心!”
凤奶奶年纪越老嘴巴越碎,念叨着,“有什么不放心?清平世界,人家还能把你儿子卖啦?当年都说好找我娘家的亲戚来带凤灵,你偏不干,一副舐犊情深的样子,要把儿子搁你妈手里养。结果呢,别人还没说什么,你这个当女儿的反倒觉得没教好。又是你自己把孩子给你妈养的,然后你又口口声声说没带好,自己打自己的脸。我要是你妈,听了你那话,还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母冰灵梗着脖子,“我是对事不对人,并不是说我妈妈不好。”
“反正说来说去,理都在你那边。家庭不是学校,非要分出个好坏对错来。你那个一板一眼的性子,在学校吃得通,在家里可不行。我看你退休之后精力旺盛得很,要不去弄几个学生来教教,让你那一套有用武之地?”
“现在正是疫情期间呢,上哪里弄学生?”
“我看你疫情把你闲慌了,就拿我小曾孙出气。”
家庭琐事,是怎么也分辨不出个是非黑白来。
凤爷爷通常情况下都在书房消磨时间,见外头总算是消停下来,颤巍巍地打开房门,朝凤萧招了招手。
凤萧小身子一挺,连忙跳起来朝书房跑了。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说那么多话不口干吗?
雷潇湘过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
她左右看了看,准备出声。
“都在睡觉呢,喊什么!”
母冰灵整个人陷在布艺沙发中,她衣服颜色和布艺相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到沙发上还坐着个人。
雷潇湘心跳快了一瞬,“妈。”
母冰灵眼睛像看病菌一样,“消毒没有,路上戴口罩了吗?”
干医生这行的都有洁癖,雷潇湘干脆拿出消毒喷雾重新消了一遍毒,然后道:“妈,我来接凤萧。”
母冰灵是看雷潇湘哪儿哪儿都不如意,一句几个字的话里都能挑出刺来,“凤萧凤萧,当妈的总喊儿子大名!是想显摆你丈夫给你儿子取了个好名字吗?你们夫妻倒是恩爱,孩子却得了个女孩儿名儿,以后长大了还不知会被同学怎么取笑呢。当初你爸爸给大宝拟了好几个寓意满满的名,你们偏不用,真是辜负他的心!”
雷潇湘奇怪地看了母冰灵一眼,“妈,我还以为你们一直对凤萧的名字很满意呢。爸爸不是说凤萧这名字文雅,象征着品行高洁,取得不错吗?”
“人家说说客气话,你就当真了?不管你们怎么牵强附会,说得再好听,还不是想用你的名字呗。爸爸的姓加上妈妈的名,这么取名字,和农村没文化的人有什么区别?还读了大学的人呢,这般土!”
雷潇湘古怪地道:“妈妈,凤萧爸爸的名字……”
母冰灵没好气地道:“别以为拿凤灵的名字说事儿就堵上我的嘴了?我和你爸是革命婚姻,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他的名字出自于诗句‘蕊堪灵凤啄,香许白龙亲’,是有正经来处的!你以为我们会像你们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像小年轻一样,那么恶心巴拉!”
雷潇湘顿时笑了,“可我明明记得爸爸说凤灵的名字……”
母冰灵心里痒痒的,巴不得雷潇湘说下半句,不耐烦地道:“话留一半,砒霜拌饭!你要是不想说,干脆连前半句都不要说!我新得了一盒阿胶,你要不要?”
“要啊。谢谢妈。”
母冰灵心绪有点不稳,去找阿胶的时候差点被凤萧抽出来的衣柜抽屉绊住。
雷潇湘伸手扶了母冰灵一把,“妈,你小心。”
母冰灵没好气地道:“你儿子调皮,这个星期简直没把我家给拆了!你要带走早点带走,省得我心烦!”
雷潇湘淡淡地看母冰灵拿出阿胶,“妈妈,你是不是想爸爸了?”
母冰灵像被黄蜂蛰了一下,“乱说什么!没轻没重的,连父母都调侃!”
“当年凤萧出生,爸爸亲自来病房看我,问我孩子叫什么名字。我说,‘凤灵给孩子取名为凤萧。’”雷潇湘不紧不慢地道。
母冰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爸爸就笑了,说,‘凤灵男身女相,小时候长得跟小姑娘一样,除了鼻子眉毛身高,浑身上下没哪点像我。不光长相上,性格上更不像,一点没有凤家人的温和。从小就犟得像头牛,又认死理,把他外婆过世的原因怪在我们身上,要不是后来自己当了医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三十多年了,对于凤灵不像我的遗憾,我早已能坦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