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潇洒只有一句,“不来。”
“来嘛,我们打得小,你输得起的。”
雷潇洒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蠢,把自己的零花钱往别人口袋里送了。全部人合着伙打他一人,他要是不输那才有鬼呢。
就学了凤灵的冷脸,连话都不回了。
兄弟姊妹相互递着鬼眼儿,不把雷潇洒荷包里那点钱弄出来,那不是白来这一趟了。反正时间还长,有的是机会。
肖淑珍对这里的人半分感情都无,只对雷拥军道:“跪了一下午了,你去歇歇,这里我守着。”
雷拥军脸色青白,又想起家里只有雷潇湘和凤灵两个在,连忙答应了。
回来的时候雷潇湘在玩儿手机,凤灵在听课。
雷拥军下意识就皱眉,“小乖,你得跟凤灵学习,不要总想着玩,要把学业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爸爸这一辈九个兄弟姊妹,死了一个活了八个,除了勉强能刨口饭吃,没有一个成器的。而下一代,就只有你和你弟多读了书,看着才像个样子,你可不能学那边的姊妹们,除了穿衣打扮就是吃喝玩乐,那爸爸就白培养你了。”
雷拥军日日忙碌,根本没有心思管孩子们的学业,教育子女的责任全都落在肖淑珍身上,像这样苦口婆心地说教几乎还是头一次。
雷潇湘合上手机,挽着雷拥军的手,“老爸,你怎么了?你不是向来都不管我们的教育问题吗,怎么今天突然说这些?是那边又搞事了?”
凤灵从电脑屏幕上移了移视线,“叔,渴了不,小乖去给你倒水呀。”
大哥家出咸厨子,吃了晚饭,雷拥军是挺想喝水的。可他非常明白自己的身份,怎么好意思麻烦那边的人给他倒水。莫说让人倒水,甚至连提一句多半都会受到白眼,当然是宁愿渴着,也不会开口了。
雷拥军道:“给凤灵也倒杯水来。”
雷潇湘无语,心想凤灵这大男子主义得连公蚊子都不让接近,也不知哪里惯的臭毛病,转身便去屋里提水壶。
雷拥军看着凤灵,心想自己的女儿比那彭美兰强十万倍,有好事也绝落不到她头上,“凤灵,只要你对小乖好,我们两口子一定会拿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凤灵抬起头,笑了下,“叔,我知道。”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雷拥军两口子什么为人,根本不需要用嘴巴表白,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雷拥军在家里睡了三四个小时,就去那边把肖淑珍和雷潇洒换了回来。他的精神好了很多,继续守灵至下半夜,然后在灵堂打个地铺随便睡一觉,积习之下,到凌晨四点钟,自然就又醒了。
屋子里吊扇、摇头扇吹得呼呼的,又闷又热的环境,呼吸之间连气都喘不上来。凉席上、椅子上、床上,横七竖八倒着满当当的人,个个都睡得正香。他们才睡下不久,因为牌瘾没有过足,约定了明晚再战。
雷拥军对这一屋子人早没了感情,不过是双亲在世,维持了一点面子情而已。这下父亲一死,维系亲情的纽带彻底崩断,他就更没道理和这些人亲近了。一屋子几十号人,纵然有血缘关系,其实比外人还不如。他再也没有那个必要对这些人好言善语了。
雷拥军轻轻地从地上爬起,打算进去内室看一看父亲的遗容。这么多人里,大约只有冰棺里躺着的那位,还把他当个人来看吧。哪怕父亲并没有真正为他做过什么,可他总也讲过几句公道话,让他不至于彻底崩溃,还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拼命阻止他讨老婆,就这些恩惠,已经足够让他记一辈子了。
父亲死了,雷拥军心里其实是很伤心的。
“站住!”一双粗粝的大手一把抓着雷拥军的肩膀。
一大家子人里,雷大伯吃得最多,也数他力气最大,而雷拥军却自娘胎就瘦弱,小时候又从来没吃饱过,因此两兄弟的体型悬殊可想而知。雷大伯几乎有两个雷拥军那么大,被他抓着,雷拥军像小鸡崽一样,几乎不能动弹。
雷大伯轻蔑地斜睨着雷拥军,心想手心那么大点儿,居然比大家的钱都挣得多,老天真是不开眼。
“你在这里干什么?”
雷拥军从小就畏惧雷大伯,这次也不例外,下意识就有些气弱,“大哥,怎么了?”
雷大伯瞪着牛眼,“三更半夜,我问你在干什么?”
“我去看看爸爸呀。回来我就没有好好看过他。”
在15瓦的白炽灯灯光下,雷大伯的脸色橘黄暗沉,“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出去!”
屋内半敞的房门一动,雷奶奶小小的一个,佝偻的身体冲撞上来,低声骂道:“滚出去!这里是你待的地方?道士先生再三叮嘱,你们家的八字冲撞了老爷子,才不得不让他停灵足足七日。让你过来守灵已经是开天恩了,你非进入内室,是要毁掉先生的阵法,让老爷子再停灵七日?狗日的不孝的东西,坏良心的贱种,当初果然该把你扔尿壶里溺死,也不得害老爷子早死!老爷子就是被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克死的!”
雷拥军牙关咬紧,眼睛变得通红,忍了又忍,才没有在灵堂中吵架打扰亡灵。他握紧拳头,转身就走。
雷大伯又换了一种好兄好弟的声气儿,“明天还有客来呢,记得早点过来跪灵。”
雷拥军气得五内郁结,心中一团怒火,恨不得把这里焚了。他疾步冲了出去,跑到小溪边,一头扎了下去。过了好久,才终于从溪水中间冒出了头。被冷下来的溪水一刺激,他的心火终于降了下来。
随即苦笑,父亲一死,他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回来的时候,天边已有晨曦。一点点光从天际透出,预示着新的炙热的一天即将开始。
雷拥军看到凤灵在地坝中练舞,不由吃了一惊,“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大着。”凤灵看雷拥军浑身湿透,“叔,你去洗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