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杂乱无章,而且显得有些颓废,数千周军一个个垂头丧气,往着洛阳的方向撤退,身上大多带着伤势或是缺少些东西,丢盔弃甲不外如是。
司马慎看着身后的大军,脸上露出些许悲切的神情,从年少开始到现在,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样一场大败。
他出洛阳的时候可是有着7万大军啊,足足7万!而现在这里有多少人,不过几千罢了。
当然不可能其他的都被那汉军击杀或是俘虏了,那些虽然是其中很重的一部分,但是更多的还是一场大战之后溃散的无法聚拢的,找不到的人,毕竟汉军也只剩下几千人罢了,能够击溃周军已经是极限,想要再扩大战果,已经是根本不可能了。
但是即使如此,也足够让大周伤筋动骨了,能够重新聚拢这几千人,已经实属不易了。
而更为让他感到悲哀的是这几千人的脸上没有例外,都带着后怕,带着惊恐,更是带着难以掩饰的自我怀疑。
他知道这些人已经被打怕了,他们的灵魂已经留在了潼关战场之上,他们士气将会一蹶不振,一辈子笼罩在汉军的阴影之下,或者说是笼罩那苍天之下……
想到那一日的天降异象,想到那一日的恐怖,他到现在还是眉头直跳,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那异象有多么的恢弘,对他来说就有多么的嘲讽,苍天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天命在那汉家天子,这种精神上的打击,让他难以承受。
在以往他不是没有吃过败仗,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是无论哪一次吃了败仗也就吃了败仗了,胜败乃兵家常事,知耻而后勇便是了,但是现在却连苍天都不站在他这一边,那这仗该怎么打下去?
“苍天为何这般偏爱那刘鸿……”
司马慎呢喃着,声音很轻,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当时因为地龙翻身而一蹶不振的他的皇兄,想到了那突然之间涌现出来的无数将才,那些悍不畏死的汉军……
很多东西总是害怕自己去想,当自己去细想的时候,总是会脑补出很多有的没的。
至少现在他似乎觉得那刘鸿这一切都有着那苍天的眷顾,否则根本难以解释,为什么在那刘鸿登基之前,国力如此疲弱的蜀国,将星如此缺乏的蜀国,会走到这一步。
他身旁的偏将也是低下了头,眼中恐惧一闪而过,显然这个问题也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过。
对抗苍天的伟力,违背天意……这种意志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他们从小便听闻鬼神,听闻苍天,祭祀乃是国之大事,每一次也都是一丝不苟的进行,不过在以往那更多只是一种仪式,而从这一次开始……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是安静的赶着路,想要重新撤回洛阳休整。
大军行进的速度很慢,最终缓缓经过一片山谷,过了这片山谷,在走上不远的路边到洛阳了。
司马慎长叹,想这么多没有什么用处,现在至少能够平安回到洛阳了,汉军虽然赢了,但是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实力进攻函谷关,至少河洛还算是安稳。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函谷关守军不会自行崩溃……不过张涛在那驻守,应当无事。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时,突然一股致命感袭来让他整个人汗毛倒竖,他猛的跳下战马,往另一边翻滚而去,而下一刻,不知名的暗器直接射中了他的战马,战马嘶鸣一声,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司马慎定睛一看,那暗器上面还有着绿色的不知名的液体……
剧毒!
司马慎冷汗直流,马的能耐可比一般人要强上太多了,更何况是他的爱马,那是战马之中千里挑一的,就算真的被暗器射中,就算被刀剑砍中,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倒地死亡。
只有剧毒,只有如此强悍的剧毒,才能够一瞬间要他的战马毙命。
“护驾!”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当他们回过神来,周围的几名偏将当即怒吼一声冲到了司马慎四周,警惕的看着四周。
身后的大军也是回过神来,刚刚经历过大战的他们,仿佛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一瞬间到处都是混乱,但是好歹有一部分人冲了前来守护在四周。
场面一瞬间显得有些拥挤,毕竟山谷之间能够活动的区域当真不多。
“急行军!迅速冲出山谷!”
司马慎大喝,山谷已经走了一半了,现在撤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反而会更容易造成混乱,为今之计只有迅速走出这里有着空旷的地形才能够安然无恙。
至于伏杀的人是谁……他已经没有空去思索这个问题了。
但是此时身后的周军一片混乱,没有半点秩序可言,纵使他这么下令了,也很难维持。
“该死!”
司马慎暗骂一声,一把牵过旁边备用战马,翻身而上,就要带着身边亲卫和诸多将领率先冲出山谷。
就在下一刻,异变陡生。
“砰!”
他甚至未曾走出几步,他的身前地上便突然炸开,喷出了数不清的烟尘,再一瞬,寒芒乍现。
感受到下方突然失力,司马慎再次跃起,安稳落地,再回头,那匹战马,两只前蹄都已经被砍掉了一半,血液喷涌,而在战马前发的那个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下钻出来的一人,脸上绑着面罩,身上的衣服全是沙土的颜色。
“砰!砰!砰!”
四周又有不少人破土而出,他们身上的穿着一模一样,甚至连身材都大差不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而更让人颤栗的是,他们手上一个个都握着不长的匕首,锋利,而且匕首之上也有着那深绿色的物质,他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击杀掉他战马的剧毒!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缓缓的看向了两侧的山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侧的山体已经站满了人,甚至还有不少人是挂在那崖壁之间,只露出双眸,幽幽的看着他……
人实在太多了,粗略的看了一下,至少不下千人,地面上破土而出,堵路的都有数百人。
一瞬间山谷之间乱作一团,不少人破土而出之后便直接杀向了各自身旁的周军,而那些毫无反应且心神早已被震撼的周军。根本没有抵抗能力,似乎一下子成了屠杀。
不过片刻,山谷之间,血流成河。
“陛下,我等断后,陛下速速返回洛阳!”
几名偏将把他护在中间,拔出长剑,不断的与试图接近的刺客厮杀,斩杀掉了十几二十余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身上难免也带上了些许血色。
“上马,走!”
司马慎喝声道,这里战马不少,倒不至于死了两匹马,便让他无马可用。
而他也没有半点拖延,他知道现在情况之危急,他甚至都没有装模作样去说什么狠话,或者去质问对方身份。
更是没有傻傻的要提条件什么,对方既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更是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肯定是抱着必杀他的决心。
只是还没有等他行动,下一刻,他心神巨震,一柄长剑向他飞射而来,他微微侧过头,那长剑便直接没入了他身后士卒的眉间,一击毙命!
“火羽白日升……”
司马慎喘着粗气,缓缓开口,从落柄长剑之上,他看到了那熟悉的图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这一瞬间他的心情迅速沉重了下来,因为他已经知道这批组织到底是什么人了。
“大周陛下竟然还记得我,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只是今天,你依然要死!”
冰冷的声音浮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几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出现了一人封锁住他们的去路,他们身上的穿着与其他刺客有着明显的不同。
甚至于他们都没有去遮挡自己的脸部,似乎毫不在意。
“血滴子四大天字行走,竟然一同到来了……”
司马慎神色冰冷,只是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之上,他知道这四人的实力,虽然不如他,但是四人合力让他也有些压力。
“这一次可不只是我们四人。”
火羽白日升淡笑,司马慎瞳孔紧缩,在他视线之中,一名穿着白色衣服的中年人缓缓走了出来,他身上似乎没有带任何武器,似乎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错觉。
但是从他的身上,司马慎却是感受到剧烈的威胁,对方的武艺不在他之下!
“血滴子首座,长青先生薛长青竟然亲自到来了,血滴子倾巢而出,尔等对朕,当真是重视啊……”
司马慎森然开口道。
“啪啪啪……”
“看来陛下在龙城之中的探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啊,当真不得了。”
薛长青鼓掌轻笑道,不过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是没有露出半点意外的神色,而且眼中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血滴子短时间内崛起,遍布天下,前些年声势浩大,近几年消声灭迹,全部潜伏于草原之中,潜伏于那个龙城之中,操控着那夏国朝局……朕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尔等如此锲而不舍,也要崩坏我大周。”
司马慎突然开口道,自从这血滴子出世以来,所作所为毫无疑问,都是在针对他们大周,当年蜀国出蜀地,在上庸于大周交战,便是这些家伙在大周各州之内绞尽风雨,刺杀大周的官员干吏,那段时间大周的官员人人自危,生怕什么时候就被这些老鼠给找上门了。
而战争结束之后,血滴子更是出现在了草原里,搅动草原的风云,影响鲜卑人进攻大周,或者说早在战争结束之前甚至更早那里便已经被血滴子渗透了,就为了让大周与草原打上一场,将大周的国力消耗殆尽。
毫不客气的说,若不是当年与草原血战,将并州打的破碎将大周数十万大军埋葬在那片战场之上,蜀国……根本没有崛起的机会,就算偶有取胜,他们也将会被压制在那西南一隅。
那成都的天子能走到这一步,血滴子功不可没。
但是哪怕这个组织做到了这一步,他却是知道血滴子绝对不是那汉廷的组织,甚至没有半点来自汉廷的授意,大周与那汉国交战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是一无所知,毫无动作,那大汉朝廷里一样有着大周的人,反过来也如此。
虽然因为近些年汉廷崛起之势越发明显,甚至隐隐之中有不可阻挡之势,那些家伙才一个个与大周这边断了联系。
但是就从以前的情报上来看,血滴子确实与大汉朝廷没有半点关系!也就是说他们是自发这样干的。
听到他的疑问,薛长青笑着摇了摇头,手指缓缓的指向了天上。
“无怨无仇,天意如此。”
司马慎瞳孔紧缩,心脏跳动都慢了一半,要是放在以往,他必然大声呵斥,但是现在……
“上一次,陛下凭借手下的亲骑逃过死劫,差点要了我的性命,而这一次,陛下还有什么手段?”
火羽白日升道,上一次被对方逮住,差点把他留下来的事情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司马慎视线扫过四周,到处都是周军的尸体,当然也有不少是那些刺客的,横七竖八的躺在山谷之间,抵抗已经寥寥无几了。
“呵……你说错了一件事情。”
司马慎突然笑道。
“什么?”
“上一次总是没有那些亲骑在,尔等也留不下朕!”
司马慎缓缓拔出长剑,剑尖对准五人,冷笑道,这一刻,就连薛长青也是微微变了脸色。
“动手!”
显隆七年八月,周帝司马慎领兵撤往洛阳,遭伏,血滴子倾巢而出,围困帝于山谷之间,血战之下,周军几尽丧于谷中,绝境之间,帝斩杀血滴子四大天字行走之三,重创血滴子首座,虽身负重伤,亦是突围而去,此战,周军大伤,血滴子亦几尽折损于此,天下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