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常说,夜里是白绫仙子的天下,贴切的称她是夜里的白无常。
她白衣胜雪,在黑暗里仿佛闪着荧光,清晰可见。她行踪无常,让人窥不见,寻不着。
漱玉宫里,琉璃已然熟睡,白绫在她的床边站了很久,但她毫无所觉,她也许正做着一个美梦。
夜里安静得有些过分,微嘘轻息也逃不过白绫的耳朵。往常总是来人先开口,这次白绫鬼使神差的先搭了话。
“聿王殿下还真是阴魂不散。”
清冷平淡的嗓音,却包裹着浓浓的火药味。
白绫话落,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嗯?”白绫困惑的回头。
入眼的还是一身黑色的衣袍,只这种黑与她见过的不同。她见着的那身衣再黑,也总有些金线描绘的纹饰,用以彰显主人的尊贵。
今夜这身黑衣没有任何的纹饰,浑身上下就是纯粹的黑,墨色一样,偏又不显得单调。
白绫视线往上,落在来人面上覆着的黑色面具上,这面具跟他的衣裳一样,纯粹的墨色,遮住了鼻子以上,上半张的脸。
他是暗夜里的黑无常。
是她想当然了,今夜的来客显然与往日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他这周身的气势倒是同那人一样,一样的贵不可言,高不可攀。
商聿展现出来的是一身凛然正气,干净如清水。此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阴郁,他是在血里打过滚的人。
也许是因为贵为大雍唯一的王,又心怀天下苍生,心系黎民百姓,以骨为柱,以身为墙,战神商聿的气势极强,却总给人一种亲和感。
眼前人则不然,他的气势很强,且极其具有压迫感,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是谁?”
白绫浑身紧绷,暗暗蓄力,以一种随时可以发起进攻的姿态面对来人,这是在商聿面前不曾有过的。
商聿总是很轻易的让人相信他,他看起来拒人千里,淡漠得不近人情,但他给了这天下的人足够的安全感。
白绫是有些后悔的,自那夜她给商聿下了红颜醉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商聿了。
白绫有过去聿王府一探究竟的想法,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没有去。
她是谁啊,一个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人,一个三番五次置商聿于危难之间,使他进退维谷的人呐,为什么还要去玷污他最后的一片净土呢。
不如从此天各一方,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白绫仙子不知道我么?”沉寂了许久的男人低声的问。
他的声音很是清亮,又带着几分喑哑。
“呵。”白绫冷笑,“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
白绫想不通这人是如何一本正经的问出这么个问题的。
男人没有在意白绫的轻待,他幽幽的道:“本座,浮沉。”
白绫一惊,浮沉,魔教教主浮沉。
五年前,魔教从上到下被血洗了一遍,令整个江湖震撼。
据说,新一代的魔教教主彼时极其年轻,凭着一腔肝胆和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孤身杀入魔教,挟当时的魔教教主以令众魔。
他以极其血腥的手段将原魔教教主抽筋拔骨。
其筋被制成一把魔琴,置于魔教议事大殿日日供人瞻仰。
其骨被一根一根敲碎,烧成灰烬,抛洒在市井人流最多的地方,日日供人践踏。
其肉被剁成肉沫,煮得糜烂,喂了狗。
之后,更是以雷霆万钧之力,整顿魔教上下,震慑众魔,致使众魔对他俯首臣服,其手段狠绝程度骇人听闻。
而后,江湖魔教之人日渐销声匿迹,世间,再没有魔教之人为祸世间的事迹。
有人惧他,亦有人敬他。
说到底,白绫和浮沉是一类人,两个人很相似,是相同的矛盾体。
“浮沉,久仰大名。”
“及不上白绫仙子在江湖威名赫赫。”
浮沉这么说也没错。
自从魔教教主更换以来,江湖上再未出现过浮沉的消息。
众人只知道魔教中人正一步一步撤出人们的视线,而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新魔教教主身处何方,姓甚名谁。
而白绫仙子自白绫仙宫建立以来,一直活跃在江湖、世间、朝堂,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处处都是她的传说。
白绫不欲再搭理浮沉,继续盯着琉璃出神。
“琉璃。”
“琉璃。”
她一遍一遍的叫着琉璃的名字,忽然就笑开了,转身离开。
“本座以为你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白绫“嗤”了一声,“我岂是那等丧心病狂的人,更何况,她无罪。”
白绫仙宫只杀有罪的人,不动无辜之辈。
白绫倏尔弯了弯眉眼,活泼俏皮,“浮沉教主,我也还是个孩子呢。小女子年方二九,涉世未深,最是单纯善良,怎么会杀人呢。那些血腥暴力之事,似我这等弱小女子,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啊,倒是浮沉教主比较适合做这种事呢。”
这是拐着弯儿的说他年纪大了,顺便揶揄一把他在魔教干的那些事呢
浮沉唇角微勾,“确实还是个孩子。”
浮沉的身量比白绫高很多,站在一起的时候,白绫才到浮沉的胸口。
不巧,两人正面对面站着,浮沉每每看白绫,都不得不弯腰低头,衬得白绫像个娇小的小女孩。
白绫很不满。
这大概与我可以骂我自己,但你骂不得类似。
白绫可以说自己是个孩子,但是浮沉这样说,白绫就不高兴了。
在江湖武林,白绫仙宫白绫仙子与魔教教主浮沉是齐名的。
浮沉说她是个孩子,岂不是让她生生挨了一截?
白绫手掌一翻,指尖轻弹,一枚银针泛着凛冽的寒光朝着浮沉而来。浮沉只微微抬手,就轻而易举的捻住银针。
白绫眯了眯眼,下一刻,浮沉的整只手立时变得一片暗黑。
毒,白绫仙子之利器也,杀人于无形,无往而不利,有上一刻醉生梦死,下一刻幽冥地狱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