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皇城外纵马的人,听到他们传达的檄文,众人都吓懵了。
最懵的是连洁县主。
敢在通往皇城的官道上骑马飞奔,盛月皇朝除了萧梓璘和他的暗卫营,再无他人。连洁县主之所以要撞马,是因为她把这些人看成萧梓璘及他的部下了。
结果,她看错了人,也撞错了马。
她死不足惜,死了活该,没想到却连累了清华郡主。
“疯女人,你作死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扬起马鞭,重重抽在连洁县主身上,又满脸惋惜地看向被马踢中的清华郡主,“小美人,你怎么样?”
刚才,就是他喊着要救美。
清华郡主被马踢中了大腿,倒在地上,咬紧牙关不喊疼,只一脸怒气地看着这些人。伺候她的下人想过来扶她,见络腮男子甩鞭子,吓得都不敢动了。
“我说过救美是我的事,谁敢跟我抢,我就让他们死得凄惨无比。”络腮胡子高举长鞭,重重抽响,尖利刺耳的声音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络腮胡子站在马上,神态睥睨,轻蔑冷呲。看到在场的人都被他吓住了,他才跳下马去扶清华郡主。没想到他的热情竟遭遇冰水,被拒了,还挨一个耳光。
连洁县主被络腮胡子一鞭子抽得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全身哆嗦,爬不起来了。这人不是萧梓璘,她失望了,可见这人对清华郡主很温柔,她又咬牙嫉妒。
逍遥老王妃很无力地靠坐在轿子上,脸上没有恐惧,却充满无助。看到连洁县主趴在地上,身上滴血,她心疼,想去扶一把,可她却没有一点力气了。
北平王朝王位易主,改朝换代,又成了北越皇朝。当年,逍遥王府为稳定北疆,协助北平王朝做了不少事。不只有安国稳民的大事,还有内帏争斗的小事。
其中就包括老逍遥王被有人心之人设局利用,杀了她最好的朋友沐公主。
这些年,她每每想起,就难受万分。
她也知道报应会来。
北平王朝的摄政天后去世,被囚禁在漠北的原北越国皇长子沐呈沣卷土重归。几番争斗,沐呈沣成了北平王朝的摄政王,渐渐掌控了北平王朝的大权。
那时候,她和老逍遥王都知道沐呈沣会找他们报杀妹之仇。
沐呈沣回来近十年了,一直培养自己的势力,羽翼丰满了,时机也成熟了。
不管厄运什么时候来,人们都嫌它来得太早。
只是逍遥老王妃没想到沐呈沣会用逍遥王一府上下的性命换北疆的安定。
面对这样的选择,朝廷会毫不犹豫舍弃逍遥王府,这早在逍遥老王妃料想之中了。当年犯错的是她和逍遥老王爷,现在要用一府上下的性命弥补就太严重了。
“母、母亲,他、他是什么人?这、这是怎么回事?”萧氏颤声询问。
逍遥老王妃凄凉一笑,“你没听清楚吗?他们是北越一等勇士,是我们逍遥王府的讨命阎罗。天遭有雨,人遭有祸,你们遭吧!闹吧!祸事就到了。”
“姐姐不能这么说,当年发生那件事时,连洁的父母都没出生呢,再讨债也讨不到他们身上。再说,承袭王爵的又不是他们,替父辈还债也轮不到他们。”
连洁县主的外祖母对当年的事早有耳闻,索命债主来了,她赶紧替自己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外孙女辩白,一再提示逍遥老王妃要恩怨分明。
“对呀!我家老爷是次子,没承袭王爵,又在京城,他们要把逍遥王府上下满门抄斩与我们一房有什么干系?母亲,不如分家吧!别连累我们,你该归逍遥王府赡养。洁儿,快跟娘回家去,跟你父亲说,我们一房跟逍遥王府再无关系。”
“吵死了,吵死了。”络腮胡子英雄救美受挫,还挨了巴掌,憋了一肚子气。
他不敢打清华郡主,又觉得窝囊,有气没处撒。听到萧氏吵嚷,他找到了发泄口,拿起鞭子冲萧氏一顿猛抽,连萧氏的母亲都挨了几鞭。
萧氏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萧氏的母亲身上也出了血,连哭带叫。
他的鞭子也抽向了逍遥老王妃,几个忠仆围起人墙护住,才没伤到她。
逍遥老王妃没挨到鞭子,可她的脸面被连洁县主丢尽了,心也在沥血。
她和逍遥老王爷共育有三子一女,全是她所出。怀次子连横时,她遇到了些麻烦事,致使连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相比另外的两儿一女,她最疼爱连横。
连他们的女儿都跟逍遥老王爷习武,到赛场上历练,唯独连横习文。因为她的娇惯,也养成连横懦弱的性子,成亲这些年更是唯妻命是从,对亲人欲发凉薄。
在这节骨眼儿上,萧氏提出与逍遥王府分家,不用问,连横就会支持她。
一个身穿灰衣的人跟络腮胡子低语的几句,络腮胡子先是一怔,又看向逍遥老王妃,冷笑几声。接着,他轻蔑的目光又扫过萧氏母女,仰天放声大笑。
“逍遥王府竟然闹也这等丑事,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
汶锦也被这突发情况震惊了,听说这些人是北越的勇士,想到周家与北越的关系,她的心一颤。看到清华郡主受伤,她顾不上多想,就要去扶清华郡主。
她戴上帏帽,刚要过去,手就被人拉住。回头看到拉她的人是萧梓璘,她感觉有了依靠,心也平静了很多,见萧梓璘一脸凝重,她暗叹了一声。
“殿下。”陆通匆匆跑过来,“我们派到北平王朝、逍遥王府和连州城的暗卫及暗桩加起来有三百人之多,大小分舵有二十个,最高统领公羊决是暗卫营的老人了,他手下还有孤鹰、九鹏和暮萝,都是久经历练的忠心之人。
可北越这六十名勇士一路长躯直入,从京城的西城门进城,我们才知道他们来了,这很不对劲。平时一点风吹草动公羊决都会传消息,怎么这么大的事……”
“有什么不对劲的?”萧梓璘的神色沉静悠远,面露沉思。
“属下的意思是说北越的人都进京了,我们也没接到他们要来的消息。不只北疆没消息,塞北那么多的暗卫也没消息传来,这肯定不对劲呀!”
萧梓璘冷哼一声,问:“公羊决和孤鹰等人最近有消息传来吗?”
“有,这七天,他们都有消息传来,属下昨天还收到了暮萝的消息。”
“两种可能。”萧梓璘眯起眼睛盯着络腮胡子,眼底充满杀气。
“哪两种可能?”
“死了或叛了,总之是我们设在北疆的分舵被人端了。这段时间,是他们在操纵我们的人,送回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就连这些人一路无阻碍进京,也是打的我们的旗号。北平王朝的分舵埋得都很深,弄成这样,看来我们遇到对手了。”
“殿下,我们如何应对?”
“等,静静地等。”
“殿下,他、他都到皇城边上了,还口出狂言,威胁朝廷,我们还等吗?”
萧梓璘高深一笑,“正因为他们到了皇城边儿上,比我着急的大有人在,我才能静静地等。明天让卫生替本王上一份请罪的折子,就说本王监查不严,请求赐罪。北越勇士逼城轮不到我们操心,你还是赶紧查查暗卫营北疆分舵的变故。”
“是,殿下。”
汶锦听萧梓璘和陆通说完,才说:“清华郡主受伤了,我担心那人对她不利。”
“放心,调戏妇女是北越勇士的十忌之一,他不敢犯,清华没事。”
萧梓璘沉思片刻,又说:“清华喜欢骑马,是好武之人,她伤的不象你想的那么重。但她很聪明,看出这些北越勇士以那满脸胡子男子为尊。她躺在地上不起来就能分散那人的注意办,为朝廷争取应对的时间。”
没想到络腮胡子竟是这些勇士的首领,汶锦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看到络腮胡子打了连洁县主,又毫不留情地抽打萧氏,汶锦暗暗解气。
“我能做点什么?”汶锦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萧梓璘冲她温柔一笑,“若岳母问这句话,我会非常欣慰。”
汶锦挑嘴轻哼,一副小女儿态,“你若换个称呼,我也会非常欣慰。”
“换个称呼?好。”萧梓璘冲汶锦眨眼一笑,高声说:“要不你回家一趟,跟咱娘说说这里的情况,让她来一趟,最好把两位舅舅也叫来。”
“我不去。”汶锦扭头转到一边。
海琪、程文钏和那几名闺秀从震惊中缓解过来,都争先恐后躲到一边,又向北越勇士停留的地方张望。更有胆大者低声议论,探讨北越人喊出的话。
连洁县主被打得趴在地上,海琪和程文钏看上去还有几分兴灾乐祸。
听到汶锦和萧梓璘说话,海琪和程文钏互看一眼,要上前行礼问安。萧梓璘沉下脸,立刻就有两名身材结实的黑衣女子挡住了她们的路。
两人害怕了,不敢近前,一直朝汶锦看,脸上充满嫉妒和怨毒。
汶锦心里舒服了一些,“我去看看清华郡主,要不那人还以为我们都怕他呢。”
“带上剑。”萧梓璘拍了拍腰间的剑,向她打了暗语,又微微一笑。
北越勇士及其随从有百余人之多,有四个人去皇城传达檄文了,其他人就驻足在距离皇城百丈之外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清华郡主倒地不起,他们才没有前行。
两名黑衣女子护卫汶锦朝清华郡主走去,三人面带威严,步伐整齐。汶锦的脸比那两名女暗卫还要冰冷威严,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清华郡主仍倒在地上,看上去伤得很重,可她咬紧牙关,不露半丝怯色。看到汶锦朝她走来,她很着急,冲汶锦连连摆手,并挣扎着要起来。
汶锦看出清华郡主伤得并不重,心里有了底,步子迈得更大了。
络腮胡子得知在临阳王府闹腾的人是逍遥王府的女眷,面露轻蔑,本想讽刺逍遥老王妃。看到汶锦三人朝这边走来,他立刻换了一张阴阳怪气的笑脸。
“北越勇士在执行任务时决不近女色,这一个水嫩嫩、鲜亮亮的小姑娘非往跟前凑,是想逼爷犯戒吗?逼爷犯戒的代价很沉重,你们可别后悔哟。”
“你不必犯戒,你犯贱吧!”汶锦转身从女暗卫腰间抽出长剑,冲他晃了晃。
“哈哈哈哈……犯贱,哈哈哈哈……”
汶锦双手举起剑,对铭亲王府的下人说:“把郡主扶走,谁敢阻拦,我不惜血染长街,和他同归于尽。就是死,也要让那些无耻无赖之辈知我闺阁不可欺。”
“说得好、说得好,爷喜欢,可爷更喜欢美人。”络腮胡子两腿夹马朝汶锦走来,甩起皮鞭,大笑道:“她不能走,爷还要把你留下。”
“她受了重伤,再不让她回去医治,会出人命的。”汶锦边说边高举长剑给自己仗胆,“一国勇士都是仗义之人,难为受了伤的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放心,她充其量受一些皮外伤,不伤筋、不动骨,死不了。”
“她、她要万一死了呢,死了怎么办?”汶锦边说边给清华郡主使眼色。
萧梓璘让汶锦多跟络腮胡子对话,他借机摸清此人的底细,再做打算。汶锦本不是善谈之人,尤其跟这种人说话,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但这个任务她必须完成,哪怕自己被戏弄,她也想助萧梓璘一臂之力。
“死了也好,乖乖听话,不再反抗,我就把她抬回北越国,风光大葬,等我百年之后与她合葬。我与她生不同寝,死若能同穴,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你做梦。”清华郡主实在忍不住,自己跳起来了。
她倒地都快小半个时辰了,朝廷对于北越勇士突然到来也该应对之策了。
“哈哈哈哈……爷喜欢,不错,哈哈哈哈……”
汶锦仰头看络腮胡子放声大笑,本来生气又紧张,却突然笑出了声。因为这个络腮胡子耳边的胡须笑掉了一块,他又赶紧接住,想贴回原处,却贴歪了。
络腮胡子看到汶锦笑他,有点尴尬,讪讪一笑,又恶狠狠朝她呲了呲牙。
汶锦离他不远,看他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就知道他没粘人皮面具。透过浓密的假胡子,汶锦看到的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越是装深沉就越显得稚嫩。
这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汶锦仔细回想,确定自己两世都是第一次见这个人。
为什么会有眼熟的感觉呢?汶锦突然明白,眼熟是因为他象一个人。
象周达,象她二舅舅的长子周达,有五六分象,尤其是笑容尴尬时更象。
想到周家同北越的关系,汶锦心里有了谱,心里更加激动紧张。
“你看什么?”络腮胡子冲汶锦晃动皮鞭呵问。
汶锦冲他举剑示威,呵令道:“带清华郡主离开,阻拦者杀无赦。”
“哈哈哈哈……小美人发威了,她……”络腮胡子连说笑的声音突然止住了。
他派去到皇城传达檄文的四名勇士打马回来,四人脸色很不好,看样子谈得不顺利。他顾不上理会汶锦等人,赶紧打马迎上去询问情况。
汶锦冲清华郡主笑了笑,让下人赶紧扶她回来,一起去见萧梓璘。
“清华,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都是皮外伤,璘哥哥,他们这些人……”
萧梓璘拍了拍清华郡主的手,“有时间再细说,你先把这些千金小姐及她们的下人带进铭亲王府,一会儿说不定会打起来,免得误伤了她们。”
“好。”清华郡主要拉汶锦到铭亲王府,被萧梓璘拦住了。
萧梓璘看了看汶锦,说:“我还有事要她办,你先带她们进去,别担心她。”
汶锦冲清华郡主点头一笑,“进去吧!小伤也要涂药,免得严重了。”
海琪借和汶锦说话的机会,笑意盈盈想往萧梓璘跟前凑,被一个女暗卫推了一个踉跄。她又羞又气,面红耳赤,在诸多闺秀的嗤笑中钻进了马车。
程文钏没腆着脸向萧梓璘献媚,只用别有意味的目光看了汶锦几眼,才走了。
汶锦撇了撇嘴,又转向萧梓璘,问:“你实在不会没话找话,你看出了什么?”
萧梓璘沉思片刻,说:“看他的装扮模样象四十多岁的人,实际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看他抡鞭骑马,他的骑术和武功一定很不错,内力也浑厚。”
“光看出这些有什么用?做武士的人年纪都不会很大,年轻才气盛。”
萧梓璘点头轻叹,“你说得对,暗卫营北疆分舵的统领公羊决四十有五,确实年纪大了,生了隐退之心。我该早几年把他换下来荣养,就不会误事了。”
“你不必自责,那四名勇士正向那人汇报,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琇滢,你是聪明心细之人,可有发现?”
汶锦冲他挑嘴娇笑,“有。”
“告诉我。”
“可以。”汶锦冲他伸出手,飞眼一笑,“好处,报酬。”
萧梓璘走近汶锦,低声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还要什么好处与报酬?看得出很厌恶程文钏,要不我让人把她杀了,替你一泄心头之恨。”
“一刀杀了她?哼!太便宜她了。要是没有她们,我会很寂寞的,嘿嘿。”
“快说吧!再耽误我怕误了正事。”
汶锦看到络腮胡子面沉如水调转马头往回走,心里一颤,轻声说:“这人长得很象我二舅舅的长子周达,和周家的人相像,应该和我外祖母有关联。”
萧梓璘皱眉沉思片刻,拉住汶锦的手说:“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现在北越的皇帝是沐呈沣的幼子,这个人应该是他幼子的儿子。当年,沐呈沣一个人被囚禁在墨河北岸,他的家眷子女都陆陆续续被杀了。
后来,他和一个女奴生下他的幼子,怕被人发现,一直当奴隶养育。他的幼子成年后,偷偷离开了墨河,到漠北的一个部落谋生,又在部落里成了亲,生儿育女。这人是他幼子的长子,他有一个怪异的名字,叫沐飞鸟,后改成沐飞。”
沐飞鸟这个名字确实怪异,更饱含期许。想必是身陷囹圄的沐呈沣希望他的儿孙们都脱离被囚禁的日子,象飞鸟一样在天空中自由翱翔。
“是谁杀了他的家眷儿女、又囚禁了他?”
“我朝和亲北平的端吉公主,北平的摄政天后。”
汶锦皱眉长叹,喃喃低语,“她是女儿身,为什么这么狠毒?”
萧梓璘摇了摇头,说:“因她是我朝的公主,沐呈沣不让她干涉政事,也有过杀她之心。她倚仗逍遥王府占了先机,斗败了沐呈沣,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老逍遥王夫妇求情,她才给沐呈沣留了条活路,却没放过他的家眷儿女。”
“她……”
“勇士们,盛月皇朝的狗皇帝接了我北越皇朝的檄文,他不答应把逍遥王府满门抄斩。”络腮胡子站到马上,高喊道:“我给了他们两个选择,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舍不得斩杀逍遥王府满门,就是要和我朝开战,勇士们,我们怎么做?”
“杀——杀——杀——”
“抬上来。”
随从抬着一具楠木棺材上前,还有七八个紧随其后,每人手里提着一个箱笼。
“这棺材里就是你们派去和亲的端吉公主,我带人刨开了她的坟,送她尸骨还乡,也算仁至义尽了。这箱笼里是她儿孙的首级,我也一并带回来了,他们的尸首都喂了狼。这些人都流着你们盛月皇族的血,不配葬在我们的土地上。”
“皇朝万岁,沐氏永兴。”
“勇士们,来之前我们都发下重誓,若盛月朝廷选择开战,我们决不活着回去。马特,你带人把棺材首级丢到皇城门口,有阻拦者,同归于尽。巴赛,你带人去逍遥王府在京城的别苑,把逍遥老王妃请回去,让她看着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