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亲王妃陪着逍遥老王妃进来,给陆太后行了礼。陆太后赐了座,看到逍遥老王妃双眼红肿,眼角还有泪渍,就连句重话也不便说了。
陆太后谴退宫女太监,只留下铭亲王妃伺候,叹气道:“你们家里的事哀家不便多言,可旨意已颁下了,就算哀家不说什么,那些御史言官也会追这事。再说,哀家也要给皇上一个交待,你是怎么打算的?就跟哀家实话实说。”
逍遥老王妃思虑片刻,说:“她病了,明天我会找大夫和御医诊治,就说她身有隐疾,不便成婚,我们一家也刚知道。然后我上折子,请求皇上和太后娘娘撤回指婚的旨意。平静一段日子,我就把她带回塞北去,再给她找个合适的归宿。”
陆太后点点头,“这样也好,都怪哀家不察,才费了这些周折。”
“是我养了不肖的儿孙,怎么能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追究她们的欺瞒之罪,我就感戴德了。京城虽说繁华,也有儿孙在,可真不如塞北住着舒心。”
“荣华,你真要回去?”陆太后见逍遥老王妃点头,叹气道:“就象是一转眼,我们都到花甲之年,不知道活着还能有几天相聚,哀家希望你留在京城。
再说,现在北疆也不太平,你肯定也听说了。北平王朝的摄政王废了他侄子的王位,拥立了自己的幼子为王,把废王一家全软禁到墨河北岸了。
接下来,他还要把北平王朝改为北越皇朝,推出诸多新政。我听皇上说他一直带兵,也是善战好战之人,朝堂上下都怕他发动战争,导致边境不稳。”
逍遥老王妃沉默了许久,才长叹道:“成骏去了,是怎么死的,想必你们也听到了一些传言。若他这些年的怨恨还不能释怀,我们也没资格指责他。他是以大局为重的人,不会制造两国的冲突,要报私仇,就让逍遥王府来。”
铭亲王妃见逍遥老王妃哭了,赶紧亲自打水,让她净面,又劝慰道:“我听说北平摄政王都年近古稀了,争强好战的心也该弱了。现在,我朝与北平王朝贸易往来这么多,怎么能说打仗就打仗呢?老王妃就放宽心吧!”
陆太后哽咽叹气,问:“北平这位摄政王是沐公主的哥哥吗?”
逍遥老王妃点头道:“亲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沐公主是谁?”铭亲王妃早就听人说起过沐公主,她明知故问,就是为了引深话题。她跟铭亲王可聊的话题越来越少,多探知些隐秘,夫妇间有话可说。
陆太后看了看逍遥老王妃,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眼底充满追忆。
“四十多年了,每次想起她,我都吃不下、睡不着,愧疚悔恨,恨不得把心抠出来。我没想到竟然……成骏当时也不知道是她,要知道是她,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杀手。呜呜……人死了,才看清是她,成骏当时都有偿命谢罪的心。”
“你快别哭了,唉!”陆太后揽着逍遥老王妃的肩膀,陪着饮泣感慨。
“想必当时逍遥老王爷也是失手杀了沐公主,他要是……”看到陆太后使眼色,铭亲王妃赶紧闭上嘴,叫逍遥老王妃的贴身丫头进来侍候。
“荣华,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跟哀家说说吗?”
逍遥老王妃洒泪点头,饮泣道:“当年,白岛主以女子之身和她的儿子沐呈泷建立了北平王朝,那时,北越王朝已被北狄国控制了。沐公主的大哥沐呈沣原是北越王朝的大皇子,与白岛主联手平定了为患北疆的北狄国。
那时候,北疆经历了战乱,百废待兴。沐公主拿出自己辛苦赚下的一百万两银子给白岛主,做兴国之用。她的条件是北平王朝划出一片疆土给沐呈沣,让他自立为王。白岛主和沐呈泷都答应了,沐呈沣想偏安一隅不是坏事。
可端吉公主不同意,说白岛主和沐呈泷会养虎不患,不如趁沐呈沣势力尚弱除掉了事。为此,她还和白岛主母子起了冲突,弄得很尴尬。”
陆太后轻哼道:“荣华,你也别嫌哀家说话刻薄,你那位表姐可真是有心机和手腕的人,也是胆大之人,敢说敢做。她就算是我朝派去的和亲公主,论公应尊白岛主为王,论私,她也该称白岛主为婆婆,没想到她竟敢和白岛主冲突。”
铭亲王妃忙陪笑道:“原来端吉公主是逍遥老王妃的表姐呀?听说她做了北平王朝二十多年的摄政天后,比北平王朝的两位王上为百姓造福都多。
她做了摄政天后第三年回来省亲,从北疆到京城几千里铺满了羊绒红毯,一路上洒满铜板和鲜花。白花花的银子花了近百万两,风光排场史上无人能及。”
“那她不照样也死了吗?”陆太后的语气充满不屑,“她与我同岁,都死十多年了。北平摄政王直到现在才废掉她的儿子,也给白岛主母子留足了面子。”
逍遥老王妃没说话,她跟端吉公主自幼相处,情意甚笃,她不会非议。有些事情,就算她不说,陆太后及当年旧人也明白,在心中也有是非公道。
“荣华,你接着说,有些事情你不说,哀家也能想明白,可还是想听你说。”
逍遥老王妃叹气道:“在这件事上,端吉公主态度强硬,白岛主母子都被她说服。北平王朝的兵马与沐呈沣的亲兵打了三个月,到底还是把沐呈沣拿下了。”
陆太后轻哼一声,又说:“哀家认为沐呈沣想偏安一隅不是坏事,毕竟在和北狄决战时,沐呈沣也立下了战功,沐公主又给了这么多银子。在这件事上,哀家觉得白岛主的决定没错,也许哀家是没见识的人,只有方寸的眼光。”
逍遥老王妃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手掐眉峰哽咽。
“后来呢?”铭亲王妃轻声询问,她太想知道隐秘的故事了。
“沐呈沣被囚禁到墨河北岸苦寒之地,妻妾子女留在北平王朝的京城,又陆续被杀。沐公主当时在中原,得知兄长被囚禁,就回到北疆找白岛主。
白岛主不见她,她又去求我和成骏,不知因为什么事,又和端吉公主起了冲突。听说白岛主想要斩草除根,她藏起来了,她藏身的地方只有我知道。
平静了几日,我就想派人保护她离开北疆,我去找她,没想到她已走了。就在那天晚上,白岛主派人请成骏带亲兵合力剿杀横行北疆的悍匪。
仅用了半个时辰,成骏就带人把悍匪剿灭了,还亲手杀了悍匪的头领。人死之后,他揭下那人的面杀,才知道是他亲手杀了沐公主,呜呜……
成骏悔恨不已,他跟我说沐公主死的时候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他要去找白岛主问清楚,我阻拦了他,后来我们离开北疆,在京城住了三年。
我们给沐公主建了衣冠冢,又设了灵堂,每每逢年过节,我们都去祭奠。直到现在,四十多年了,风雨无阻,成骏临终前,对这件事也久久不能释怀。”
“要真是不要命的悍匪,怎么半个时辰就能剿灭呢?”铭亲王妃问了一句大实话,怕逍遥老王妃尴尬,又赶紧陪笑岔开了话题。
陆太后摇摇头,“荣华,精明如你,就没看出这是一个圈套?”
逍遥老王妃自然明白陆太后的意思,沉默半晌,才说:“那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除了对沐公主的愧疚,我什么都不想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成骏就死在沐呈沣手里,欠沐公主的命他还了,他临终前很欣慰。沐呈沣要是还想找逍遥王府报仇,就让他冲我来,任谁都明白,躲是躲不过去的。
我先带连洁回北疆去,安顿好她,也看看北疆的情况,等连纯成亲,我再回来。要是有机会,我去见见沐呈沣,跟他把当年的事说开,大不了再抵一命。”
“后宫不得干政,可这件事关系到逍遥王府,还有你,哀家就要管。哀家跟皇上说说,听听他怎么说,沐呈沣要改朝换代,他不会没有打算。”
“多谢太后娘娘。”逍遥老王妃起身行礼。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陆太后扶住逍遥老王妃,怔了片刻,又道:“你说沐公主怀孕了,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我在京城也没听说她跟谁相好。”
逍遥老王妃摇头道:“可能孩子的父亲当时也被当成悍匪剿杀了,他们一家都去了,黄泉路上不寂寞,满腹愧疚活着的人远比他们更难受。”
铭亲王妃干笑几声,“活着就是再难受,谁也不愿意死。”
陆太后皱眉斜了铭亲王妃一眼,心里奇怪她怎么总说不中听的话。
逍遥老王妃长吸了一口气,心里不舒服,表面尽量表现出不在意。
“荣华,连洁县主的事你决定了?”
“决定了,我不会让做侧妃。”逍遥老王妃想到陆太后也是侧妃出身,又补充道:“她从小被我宠坏了,又是娇蛮的性子,不适合嫁入皇家。”
陆太后笑了笑,说:“璘儿不错,海诚的女儿倒是个有福的。”
逍遥老王妃刚要再开口,就有下人来报,说萧梓璘求见。
“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陆太后对铭亲王妃说:“你代哀家送送逍遥老王妃,就不用回来伺候了。”
萧梓璘进到偏殿,给陆太后行礼问安。
“你祖母怎么样了?”
“不知道,她昏倒之后,我就被镶亲王赶出来了,不敢再去自讨没趣。”
“你说你,怎么能突然提起那件事呢?把你祖母气坏了吧?你祖母要是明天还不好,仔细你的皮。”陆太后很严厉地训斥萧梓璘,实则心里乐开了花儿。
萧梓璘微微一笑,施礼道:“孙儿告辞。”
“你怎么刚来就要走?”
“孙儿为挨骂而来,目的达到,天色将晚,当然要告辞了。”
陆太后板着脸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皇祖母还有事?”
“哀家想查一件事。”陆太后把逍遥老王妃那番话告诉了萧梓璘,又道:“沐公主怀的谁的孩子?哀家感觉这件事不简单,正逢沐呈沣夺权,该查查才是。你培植的暗卫遍布天下,这件事虽时隔多年,想必也难不住你。”
“皇祖母真聪明,总是问到关键所在。”
“怎么?你早就发现这件事不简单,还是早有兴趣?”
“这件事很简单,端吉公主只是设了最简单的圈套,而且我现在没兴趣了。”
“你……”
“因为孙儿已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孩子的父亲是谁。”
陆太后微微一怔,又赶紧问:“是谁?”
萧梓璘干笑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皇祖母,也没跟皇上说,因为关系重大。”
“你什么时候能告诉哀家?”陆太后深知萧梓璘的职责,并没有多问。
“等孙儿的亲事定下之后。”
“不是就颁下明天指婚圣旨吗?”
萧梓璘眨了眨眼,“我七天之后,不,五天之后告诉皇祖母。”
陆太后点点头,“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想必今天来有事求皇祖母。”
“不是孙儿有事求皇祖母,而是长华县主明天回京,她要以柱国公府长媳的身份同海朝一房分家产,还请皇祖母促成此事,为她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之前就跟哀家说过了,哀家记着呢。再说,她的提议合情合理,能有什么麻烦?海朝夫妇也是不懂事的,事到如今,他们也没跟长嫂主动叙旧道歉。”
“不是这其中还有贵妃娘娘和悯王殿下的情面吗?”
“你放心,他们都是识大体的人,不会为海朝夫妇胡闹。”陆太后看了萧梓璘几眼,“哀家就奇怪了,你怎么对柱国公府的家事这么热心?”
“皇祖母真想知道?”
“哀家一听说海诚的女儿即将成为你的正妃,就明白了。你打算让长华县主过继海诚一家,长华县主从柱国公府分到多少家产,将来都是海诚的。”
“皇祖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你倒是说说看。”
“当年,海润海朗父子都是英勇善战之人,一个海朝把他们都毁了。他们战死沙场,也没保住柱国公府世袭罔替的爵位,海朝袭了这一代就没了。
先皇在世时就想晋爵封赏海家,又不想便宜了海朝,就没提过这件事。现在长华县主回来了,她是海朗的遗孀,皇上就想弥补遗憾,恩泽于她。”
“好孝顺的女婿,原来你还为你的岳父争取到了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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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结文,五十万字应该能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