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诚愣了一下,连句客气话都没跟范成白说,就气冲冲摔门出去了。
秦奋能提出这样的条件,只能说明他不理喻到了极点,有一点心思的人也不会答应他。让人换媳妇也说得过去,小题大作谋夺人家的产业就太荒唐了。
汶锦看着海诚的背影,摇头冷笑,却又替海诚无奈。秦家不只是秦姨娘的娘家,还是海诚的外祖家,他们贪婪无理,要求过分,直接冲击海诚的颜面。海诚不糊涂,但会有所顾忌,真要跟秦家人做到事事清楚公道,也有难度。
卢嬷嬷赶紧扶起汶锦坐到椅子上,又是劝慰,又是嗔怪,见汶锦仍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她又急得搓手跺脚,“姑娘别怕,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太太回府。”
“你昨天让人送过信了,太太要是想回府,早回来了,我看她是不想回来趟这池浑水。”汶锦现在差不多摸透了周氏的性情,对她这个亲娘真是无奈又无奈。
“这……”卢嬷嬷心里没了底,很着急。
汶锦轻哼一声,冲范成白灿烂一笑,“嬷嬷不用担心,有范大人在,太太是否回府都干系不大。范大人是清官,不管是哪家公案,他都能公断。”
她还是程汶锦、与范成白彼此心怡恋慕时,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她如今披了画皮,再相见,两人对话拐弯抹脚,亦或是针锋相对,个中心思,说不清楚。
范成白不知道这身体里装的是昔日爱恋之人,这只能说是老天的玩笑。
“海四姑娘准备接受我为你指的明路?”范成白的眼底交织着阴涩与戏谑。
“我从不失信于人,更不会失信于神,河神点化之事不可与凡人说,还请大人换个条件。”汶锦语气郑重,与范成白面对面而坐,已没有丝毫胆怯与紧张。
秦家人无赖无理,秦大人能提出那样的要求,也不是高气正直的人,更无气量可言。汶锦接受范成白指引,有了这座靠山,总比自己单打独斗更具优势。
“你仔细想想,从你进来到现在,我说过要跟你交换条件吗?”
好像没有。汶锦掐了掐额头,尴尬讪笑。
“是你太想当然了。”范成白把草图推到汶锦面前,神情别有意味,说:“你戒心极强,警惕性又高,又善防备,想必以前受过惨重的伤害。你和秦家人发生激烈冲突,且不说待客之道,单说你的性情,我就能断定你的错处更多一些。”
“那又怎么样?”汶锦被范成白剖析得心虚了,但气势不减。
范成白微微一笑,问:“你知道秦大人为什么会提出那么无理的要求吗?”
汶锦摇摇头,反问道:“你也知道秦奋的要求无理?难得你们不官官相护。”
“别看秦大人即将就任的职务只是个从六品的郡守,在罗州管辖之内,他可不需要我护佑。”范成白嘴角挑起嘲笑,微微摇头,语气中泛出酸意。
“小女能冒昧询问因由吗?”汶锦客气起来。
“秦大人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高氏原是镶亲王的外室,育有一子一女。半年前,镶亲王一个有名分的妾室去世,就把高氏接近了王府,现在高氏上了皇家族谱。高氏对秦大人这个弟弟很关照,镶亲王府这棵大树自是树荫广博。”
“难怪。”汶锦撇了撇嘴。
秦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海诚的外祖父曾高中状元,一步一步做上兵部侍郞的位子。一步不慎,落魄了二十多年,再起复,秦家人也就没有读书人的风骨了。
象秦奋这没参加过科考,靠朝廷萌荫才做上了官,有镶亲王府这靠山,他能不紧紧抓住吗?靠裙带上位,不被同化的就是奇葩了,哪里还有气节可言?
想到读书人的风骨与气节,汶锦深深看了范成白一眼,这个天下皆知的二心背主奸臣还看不起秦奋,难道不知道自己也倍受世人指斥和非议吗?
看到范成白提到镶亲王府那拈酸促狭的表情,汶锦就猜到他和镶亲王府有过节。在程汶锦择婿的诗会上,他怕镶亲王世子萧梓璘胜出,使了阴损手段,最终被阴谋所害。大概是因为此事,他有迁怒的意思,才和镶亲王府结下了梁子。
别看范成白表面温文尔雅,人可是极其损,心也是相当黑。秦奋得镶亲王府庇护,已被范成白猜忌嫌恶,秦家人做事又粗蛮无章法,不掉到深坑里才怪。
“范大人跟我说秦家的人脉关系是什么意思呀?”汶锦别有意味一笑,没等范成白回答,就走到另一张书桌旁,拿起红墨笔,竟然写起了状纸。
范成白看不清她在写什么,沉默片刻,微微一笑,说:“我跟你说秦大人的背景人脉,不是让你心生敬畏,也不是我和镶亲王府之间有怨结,而是想让你理解你的父亲海大人的苦衷。海大人在柱国公府的处境我很了解,又有这样一个外祖家,真是难为他了。你心思复杂,又好胡思乱想,大概又想歪了。”
又被人猜中了,汶锦感觉很别扭,她讪讪一笑,勉强道:“我怎么会想歪呢?”
海诚在柱国公府如同在夹缝中求生存,其中煎熬,局外人不得而知。因身份及规矩限制,他与外祖一家并不亲近,反正他们一家也远离京城。秦奋一家刚到西南省,就来投亲,没想到生出诸多事端,即使此事了结,也会结下怨恨。
“你没想歪最好,我跟你说话直白,也别无它意。”范成白站起来,“你写完了吗?我想去府上内宅看看秦大人,麻烦海四姑娘引路,毕竟我是外男。”
卢嬷嬷站在门外,听汶锦和范成白对话,任她老练精明,也有点昏。听说范成白要去内宅,又见汶锦给她使眼色,她赶紧悄悄退下去安排了。
“范大人,麻烦你先留步。”汶锦放下笔,给了范成白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到范成白神情严肃漠然,对她示好媚笑没有任何反映,汶锦暗暗冷哼。海四姑娘这张脸长得还算漂亮,但比程汶锦要逊色一筹,恐怕以后少不了被打击。
“什么事?”
“你能去内宅,就等于帮我的忙,我不想欠你的人情,你可以提条件……”
“这个。”范成白拿起汶锦画的罗夫河支流草图,说:“给我画一份,把罗夫河在朱州府乃至西南省的支流及主要河道、干流都画上,注解尽可能详细。范某到朱州府任职,第一重任就是治理罗夫河,还请海四姑娘多多帮忙。范某计划分段治理罗夫河,先从罗州开始,其它地方的草图不急用,年底能给我就行。”
治理罗夫河是范成白的第一重任,画罗夫河全省支流和干流的草图也成了她的重任。这些日子,她看了不少记载罗夫河流域的书籍,那画起来也至少需要一个半月。可话已出口,她无从推托,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多谢海四姑娘。”范成白躬身抱拳,给她行了半礼,令她受宠若惊了。
书房通往内院的路不长,几人一路走去,一路沉默,倒显得时光静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