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这样做会很疼,你要挺住,我现在准备东西。还有,即便按照我说的方法做,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这样,你还愿意让我来治吗?”
白紧闭着眼睛,额头的汗反着亮森森的光,脸色灰暗得吓人。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也张不开眼睛,只有下颌微微的动了动。
她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四样东西,一把锋利的小石斧,三七,一块石头薄片,几根编在一起的兽皮裁成的带子。
“风,冷静点,我需要你帮忙。我的力气小,一会儿你要用石斧在这里砍断,珍,你去把这些药捣成沫状备用;庄,你把石片烤热,越热越好。什么也别问,按我说的去做。”
众人去做准备。
她抬起头注视着周首领,“老首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他,但我会尽力的。”
周首领似乎也知道结果,并没有强求,老泪纵横的不住点头。
只要有一丝丝的希望,他都要试一试。
准备就绪后,风拿起用火烤过的石斧,手不住的哆嗦。
亲手剁下哥哥的腿,搁谁也得哆嗦。
元夕伸出手稳住他的胳膊,“风,静下心。白能不能活全看你的。除了你,谁做我都不放心。”
风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再度睁开时,已然一片沉静,不属于十几岁少年的那种沉静。
手起斧落,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有什么东西永远的离开了。
几只雄兽按着白不让他动,元夕拿起兽皮带快速把创口上方紧紧系住,庄适时把烧热的石片贴在创口上。
皮肉烧焦的强烈味道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却没有人皱一下眉头。
白已经无力再叫,剧烈令他整个人如同经过水洗一般,被汗湿透了。他徒劳地大张着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却该死的清醒着。
乌红的血一汩汩的从嘴角渗出来,在脸上画出一条蜿蜒的红线,触目惊心。
元夕的眼泪如同泄闸的洪水奔流不止。
这个如同月光一样清俊的少年,只因为一个人的私欲,被害到如此地步。
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而忍受着非人的痛苦。
她想起从前的种种,心中对他越发的怜惜。若是论辈分,他应该叫自己一声姐姐。而她也真的只是把他和风当作弟弟一样的相处,从没想过他会生出那样的心思。
那天周首领找她只是说白去求过了,想要她做白的母兽。雄兽选择母兽是很平常的事情,只不过因为她是外族,更需要老首领的首肯。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来到这里,她确实有自己的目的,但却不会再做任何人的母兽,哪怕优秀俊美如白,或风,都不可以。
她早就有了禹,她说过的,这一生只和禹在一起。
她的拒绝令周首领雷霆震怒,放下狠话如不做白的母兽就把她弄死,这也是她冷着脸离开木屋的主要原因。
死就死,宁死也不答应。
而现在,周首领为了让儿子活下去,亲口允许只要救得活白,就放她自由。
多么深沉而别扭的父爱!
然而,救白,她有心却无力。
没有手术刀,只能用石刀,为了尽量减轻痛苦,只能一刀砍断。而手术后的止血,也只好采好最简单而原始的方法。
就是这样,白的生死也未可知。
后续的消炎、止疼等一系列治疗,完全没有头绪,甚至连破伤风都没有,好了伤口再得了破伤风也未必没有可能。
夜色上来以后,风把所有人都送走,自己留下来陪着白。
偌大的部落,真心惦记白的,除了老首领,也只有一奶同胞的风了。
风守在白的床榻前,眼圈红了一阵又一阵,心疼极了。
元夕和庄埋藏了那条腿,回来后也在旁边陪着,不时给白擦去头上的冷汗,看着他辗转着头颅把眉毛拧成两股绳拼命忍着锥心蚀骨的剧烈疼痛、手心早已被指甲抠烂了,心如刀绞。
然而,这是他的宿命,没人能够改变和干涉。
他必须自己承受。
也许生在首领之家,于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个悲剧。
哪怕你无心相争,也不得不争。你不争,会有人逼着你争。只单单一个出身,已经把他拖入漩涡了,不斗出个你死我活,是不可能结束的。
她把脸埋在膝盖上,难过地想着,权势、地位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亲兄弟的命都不在乎?若是放在后世,为了金钱、美女、香车、豪宅的享受,也算目的明确,原始社会连根象样的筷子都没有的时代,这些人以死相争,究竟图什么!
只是为了站在高处,振臂一挥,众人响应的那一瞬间的快感吗?
“白怎么伤的?”元夕轻轻的问。
下午的时候来的人太多,而且她把全部的心思全用在白的身上,还没来得及问这些。
白是个温润的性格,绝不是为了争名夺利把自己的安然置之度的鲁莽之夫。另则,他的马有马鞍和辔头,骑上去要比其他的马匹稳固得多,绝不可能无故受伤。
风抹把眼睛,侧过头不让她看他红红的眼珠儿,瓮声瓮气的,“早上牵马出去的时候,马就不太对劲。刚开始比赛没多久就开始发狂,把白甩了下来。”
“可是我看他的伤……”
“你倒是有眼力。本来摔一下并没这么严重,哪想次和正从后面冲上来,马受惊,把白给踩了。”
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只是明知道马牵出去就不对劲,为什么还要比呢?到底还是年纪小,不够沉稳,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这个空子,钻得实在是太大了些。
两条腿啊,昨天还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不过一念的功夫,变成终生残疾。
他所热爱的骏马和草原,将再也和他无缘了。
心底的悲痛,不是一点半点,是很多,多得就要冒出来了。
然而,她也庆幸。庆幸正和次的马只是踩了他的腿,尚有一丝生机。若是踩在别的地方,她不敢想。
“有人要害白。”风吸着鼻子补了一句。
元夕看着犹如某人内心一样漆黑的夜晚,“他不能白白没了两条腿。”
黑夜很静,她的声音在可怕的安静里异常清晰,异常坚定,也异常噬血。
“对,我要找到真相,给白报仇。”
元夕欣慰而笑。
还好!
白,尽管你失了腿,至少还有个愿意和你共同进退的弟弟,你并不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