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您身子不适,先躺着,别乱动。”大林扶住帝师,眉宇间是解不开的愁。
“咳咳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于激动,帝师剧烈咳嗽起来,差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翘了。
楚逸捡起药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搭住她的脉博,这一把,脸上更加惨白,打开药箱,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喂到帝师嘴里,又从药箱里,取出银针,让大林扶好她,银针刷的一下,扎到她的天枢穴,风门穴,华盖穴,中庭穴等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段鸿羽上前一步,就想阻止楚逸救她,顾轻寒捂住他的嘴巴。帝师如今命在旦夕,要是他再讲一些什么话来刺激她,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段鸿羽不满的挣扎,顾轻寒索性将他拽到屋外,“她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就算她再对不起你,她也痛苦自责后悔了六七年了,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儿子不肯相认,这已经是世上最悲惨的事情了。”
段鸿羽奋力甩开她的手,激动道,“她悲惨?那我呢?难道我就不悲惨吗?如果不是她,我又怎么可能承受那么多痛苦,如果她不爱我,她生我干嘛。”
“如果不是她,你会活在这个世上?你会站在这里?你会生下思寒?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吗?你真的后悔吗?”段鸿羽激动,顾轻寒比他还激动,指着他,大声指责。
段鸿羽噎住,他以前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来到这世上,日日夜夜都想杀了纳兰倾跟帝师,但是现在,他后悔吗?他不后悔。
他要是没有来到这个世上,他就不会认识顾轻寒,更不会生下思寒……
段鸿羽捂着嘴,无助的哭泣起来,顾轻寒将他揽入怀中,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放下仇恨,你会过得更开心的。天下父母心,你如今都是做父亲的人了,如果思寒不肯认你,你又该怎么办?”
“我又没有抛下宝宝。”段鸿羽哽咽的道。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很难说得清楚的。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我是不是也该恨你。当年你那么无情的捅了我一刀,害得我差点就去见了阎王爷,我怨过你了吗?恨过你了吗?你这么多年不也在后悔自责,要是我也恨你,至死不肯原谅你,你现在该怎么办?”
段鸿羽默然,闭上眼睛,眨下两行清泪,抱紧顾轻寒。
屋子里,帝师浑浊的眼睛,一直流连在段鸿羽的身上,直到他离开屋子,看不到踪迹,还流连在他离开的方向,悔恨的泪水,一滴滴的往下流淌。
屋子里,许多人,这会儿已经都知道楚逸跟段鸿羽的身份了,除了骇然就是震惊,怎么也没有想到,请来的大夫就是娘的儿子,他们的亲兄弟。
众人还想解释帝师这些年来的悔意的时候,楚逸擦了一把汗,停了下来,众人只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逸身上,“怎么样?岳母(娘)怎么样了?”
楚逸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只怕撑不到明天了。”
轰……
所有的人脸色皆是大变,有些傻眼,有些低低哭泣,有些震惊,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会?难道都没有办法救她了吗?我求求你,救救她吧,你不是医术最厉害的吗?求求你了。”
“你别这样,生死病死,是天地规律,她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只是靠着意志力支撑到现在。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我最多只能让她再活一个晚上。”楚逸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那么痛,他不是一直恨着她的吗?
为什么要让他遇到她?从他父亲死后,他不是跟他恩断义绝了吗?
别过脸,楚逸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假装心平气和的收拾药箱。
屋外,段鸿羽自然也听到楚逸说的话,身子僵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都是那句,只多只能让她再活一个晚上……
屋里屋外,都是哭泣声,只有段思寒追赶着小鸡,玩得不亦乐乎。
顾轻寒的身子也是一抽,疼得想要窒息。帝师,徐老将军,左相路逸轩……这三个,是她最倚重的大臣。
路逸轩英年老逝,徐老将军被害身亡,如今帝师也要去了……这算不算一个时代要过去了?
“啪……”一滴眼泪自眼角滑出,滚落在地,滴地面,浸染成一串水珠。过去的种种在她的眼前闪现。
从她穿越过来第一天,她跟左相等人,跪在寝宫门口,要求她上早朝。朝堂上,她款款而谈,提出一个又一个利国利民的建议,朝堂下,她们是朋友……是知已……楚逸大婚后回家省亲,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饿死屋中,尸体腐烂,一桩桩陈年往事揭发,最后帝师心灰意冷,辞官归隐……
往事一幕幕,仿佛昨日。以前那个威风凛凛,强势专权的帝师,如今只是一个缠绵病榻的可怜老人……呵……
“走吧,去送她最后一程吧。”顾轻寒握住段鸿羽的手,啪的一下,又一滴眼泪滚落,看着在院子里,追逐着公鸡玩耍的段思寒,无端的,心里的恨意,烟消云散。
顾轻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往屋子里走去。
远处,七八个侍卫不自然的擦掉眼泪,强撑着难过的心。
谁都没有想到,里面的人,竟然是当年权倾天下的帝师大人。帝师一生为国为民,匡扶帝王,鞠躬尽瘁,深受天下百姓的爱戴,没想到,晚年竟是死在这种小地方,无人知,无人晓……连楚主子跟段主子都不肯原谅她。
她们都是受过帝师恩惠的人,没有帝师,哪有如今的流国。左相英年早逝,整个流国,甚至整个天下都伤透了心,如今帝师也要去了吗?
“*,*不要跑,*……”
暗白看着段思寒追着公鸡,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不禁心酸。小主子,您可知道,里面的人,是您没见过面的外婆啊,也是天下人人景仰的一代帝师。
顾轻寒拉着段鸿羽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就看到帝师拉着楚逸的手,正虚弱又激动的说些什么。
“逸儿……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兄弟,娘对不起你们……”
“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楚逸没有推开他的手,而是低着头,淡淡的道。
“楚大哥,娘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后悔,她说,这辈子做错的事情太多了,对不起所有的儿子,对不起父亲们,尤其是对不起你跟鸿羽大哥,楚大哥,您就原谅娘吧。”
“是啊,楚大哥,娘这些年来,身子一直不舒服,可是娘知道您一直在沿河边寻找陛下,娘总拖着残躯走到河边,站在远方,偷偷的看着您,偷偷的流泪,您在那里站了多久,娘也跟着站多久。娘她一直都很担心您。”
“楚大哥,我叫怀楚,是娘后来给我改的名字,取意怀念你的意思,因为这么多个兄弟中,我跟你最像,还有他,他叫怀逸,他也跟你长得很像。娘总在我们面前,喊着您的名字。娘这次会来琴国,也是想看您,因为娘知道,她时日无多了,她进不了宫,看不到鸿羽大哥。知道您在琴国,便拖着病重的身子,赶到琴国,还没有见到您的时候,娘的身子拖不下去了,我们还有好多兄弟的一家人都去找您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楚逸眼眶通红,一直低着头,无声的落泪。
段鸿羽也有些动容,难得的安静。
忽然,有人看到段鸿羽进来,连忙欣喜的迎接,拿着椅子要让他坐。也有人看到段鸿羽就激动的哭起来。
“鸿羽大哥,我是怀鸿,他是怀羽,下个月就要临盆了,娘很想你了,兄弟姐妹们都去寻找楚-大哥了,我们因为跟您还楚大哥最像,所以一直陪伴在娘的身边,给娘多了一些安慰,娘真的很想你们,鸿羽大哥,我求求你,原谅娘好不好,她身子真的很虚的。”段怀鸿泣不成声,抓着段鸿羽的衣服,不肯松手,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
“母亲知道鸿羽大哥被打入冷宫后,夜夜难眠,每天都在念叨着鸿羽大哥在冷宫,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受苦,过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当知道鸿羽大哥在冷宫里,生下一位皇子后,娘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一直替您开心。转眼又替您担忧,不知道小皇子在冷宫能不能过得好,会不会被欺负……”段怀羽更是掩面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帝师看着段鸿羽,嘴里喃喃自语,一直都是那三个字。
“别说了,都别说了,过去的事,我跟楚逸一样都不记得了,我还有事,先离开。”段鸿羽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挣开顾轻寒的手,转身就想离开,帝师一急,急剧起身,气血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娘……娘你怎么样了?”楚逸情急之中,脱口而出,紧张的扶住帝师的身子。
帝师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逸,“你……你……你刚刚……叫……叫我什么?”
“娘……娘……孩儿不孝,这些年来都没能陪伴在您的身边。”楚逸抱住帝师,趴在她身上痛哭起来。
母爱,他盼了多少年,为了这份母爱,他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最后落得心灰意冷,痛苦半生。谁知道他多盼望拥有一份母爱。
后宫日子,多少次被纳兰倾凌。辱,多少次忍辱负重,多少个日夜盼望着他的母亲来救他,盼到最后,只有无限的绝望,只有母亲的遗忘,只有父亲的惨死……
他爱过,恨过,他纠结过,可是现在,他放下了,真的放下了,他渴望这份母爱,渴望亲人的温暖。
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些年,不去找她?要是他早点去找她,就可以早点帮她医治,她的身体也不会拖到这种地步,更不遗憾自责一辈子。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他经历一次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为什么还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在面前,而无能为力。
子欲亲而亲不在……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他想孝顺父亲的时候,父亲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想要承欢母亲膝下的时候,母亲也要去了。上天,你是他开玩笑吗?为什么要让他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为什么……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娘……只要你好起来,以后我都陪在你身边,哪也不去。二十多年了,我们一天都没有相处过,娘……”
“孩子……我的孩子……娘……娘好开心,好开心,你……终于肯认我了。”帝师激动的伸出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的右手,拍着楚逸的后背,心里无限开心。
段鸿羽的脚步顿在一边,怎么都迈不出去,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莫名的羡慕。
顾轻寒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悲凉。楚逸经历这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振作起来,扯了扯段鸿羽的手,低声道,“快去吧,楚逸都认了,你还不认吗?”
“我不恨她,但我也不会认她。”段鸿羽恨恨的别过脸。
“羽儿……羽儿……”帝师忽然看向段鸿羽,眼含泪水。
“去吧,别让她抱憾而去,也更别让自己悔恨一生。”顾轻寒捏了捏他的手心。
段鸿羽正想使气的说不去的时候,段思寒忽然从屋外哭着往屋子跑进来,小手揉着通红的眼睛,哭得好不伤心,一进来,就扑到段鸿羽的怀里,“爹,*咬窝,宝宝好疼,呜呜……”
段鸿羽紧张的蹲下身子,左右查看,看到他的小腿上,被鸡啄了一口,嫩白的皮肤都暗白起来,看得段鸿羽阵阵心疼,紧张的大吼,“楚逸,快来看看,我的儿子到底有没有事。”
楚逸上前,撩起他的裤子一看,却见那里只是轻微的红了一点而已,摇了摇头,“没事,一地就好了。”
“那你愣着做什么,快上药啊,你没看到我儿子都哭了吗,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段鸿羽差点找楚逸拼命。
楚逸嘴角一抽,从药箱里,拿了药,轻轻帮他抹了一下。
顾轻寒捂脸,虽说她也心疼儿子被鸡啄到,但是,这一点点儿伤,连皮都没有碰到,至于这么紧张吗?
“主子,对不起,属下,一时失查,小主子他……他抓小鸡玩了,被母鸡啄到,属下该死。”
顾轻寒看着暗白的手里的红点,不用想,她都知道是思寒贪玩,不顾劝,抱起小鸡玩耍,才会被母鸡啄的,只不过,暗白护在他前面,母鸡啄到的也是暗白,他只不过是稍微碰伤而已。
“没事,退下吧。”顾轻寒一挥手。
“爹爹,*好坏,泥把*炖了好不好。”段思寒眨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段鸿羽。
“哪只鸡啄的你,爹一会把那一窝鸡都给炖了。”
“不要,小*很可爱,泥炖大*就好了,不要炖小*。”
帝师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孩,眼里满是慈爱。这是她的外孙,她的外孙啊,想不到她临死之际,还能看得到她的外孙。
帝师从头到尾打量,越看越是喜欢,大大的眼睛,又嫩又白的皮肤,仿佛剥了壳似的鸡蛋,通体无暇,肉嘟嘟的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加上他的穿着打扮,无一不是萌到极点,任何人看到,只怕都会喜欢上他的吧。
帝师从枕头旁边拿出一个又一个布偶做的娃娃,也不知是不是楚逸认了她,又看到自己心心念念外孙,帝师的精神好了许多,干枯的双手,冲着段思寒招了招手,一只布偶做的老虎,展现在段思寒面前。
段思寒看到布偶,脸上一喜,扬起灿烂的笑容,甩开段思寒的手,蹦到帝师床边,拿起老虎在手里上下把玩着,“这是窝最爱的老虎,这是你做的吗?”
“是啊,我亲手做的,要送给思寒。”帝师笑了,如同一个平凡的老人,看着自己年幼的孙子,溺爱着的哄着。
“泥怎么知道窝叫思寒。”段思寒忽然抬起头,眨巴眨巴的看着帝师。
“我还知道你爱吃糖,更喜欢你爱玩风筝,这是我亲手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帝师从床的里侧,宝贝似的取出几十个风筝,每一个风筝里面,都画着一只可爱的小老虎,看得段思寒跳跳起来,拍着小手,雀跃着,接过帝师拿来的风筝,一个个的看过去,越看越喜欢,咧着嘴,都快合不上了。
“谢谢老奶奶,宝宝很喜欢。”
“这些都娘亲自做的,做了好多年,每一个都贴身藏着,里面的老虎也娘亲手画的。”段怀羽哽咽的哭泣。
段鸿羽心里一跳,看着他们祖孙有说有笑,情义浓浓,忽然眼眶一酸。
“你看看这些糖,很甜的,可好吃了,来,你尝尝看。”仿佛要把她多年收藏的东西都搬出来,帝师拿了一个又一个,捧得段思寒都捧不住,让顾轻寒跟楚逸段鸿羽帮他提着,自己则接过糖果,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发出满足的笑容,稚声的道,“哇,好好吃啊,宝宝好喜欢,比我娘买给窝的,还要好吃,老奶奶,你也吃。”
段思寒难得大方一次,请帝师吃糖,帝师摇了摇头,“你吃就好了,我啊,老了,牙齿都掉了,咬不动了。”
“哦,那泥让窝楚爹爹把泥的牙齿补上不就可以了?窝楚爹爹医术很高明的。”段思寒一边吃着,一边天真的道,听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扫刚刚的沉闷。
“思寒啊,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爹,知道不?你爹很疼你,他的一生也很坎坷,还有你的楚爹爹。”帝师握着段思寒肉嘟嘟的小手,一脸慈祥的说着,鼻子发酸。
“哦,宝宝知道了。”
“你要乖,以后要听你爹的话,不要惹你爹生气,让你爹难过。”帝师说着说着,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段思寒似懂非懂,伸手将帝师眼里的泪水擦掉。
他的身子很小,手也很短,几乎惦着脚尖,才能够惦得到,看到帝师一直哭,他刚抹掉,又哭,段思寒忍不住疑惑了,“泥为什么总是哭呢,是不是大*也咬泥了?窝让窝爹去炖了它,这样它以后就不会再咬泥了。”
“乖孩子,真乖。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外婆。”帝师期待的看着段思寒,要是他能叫她一声外婆,即便鸿羽不肯认她,她也可以瞑目了。老天爷对她很好很眷顾了,临死前还能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逸儿,逸儿认她了,原谅她了。
段思寒转身,看看段鸿羽。段鸿羽冷哼一声,别过头,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段思寒越加疑惑,又看着顾轻寒。
顾轻寒上前,摸了摸段思寒的脑袋,“快叫外婆。”
“皇姐说,外婆是爹爹的娘亲,她是爹爹的娘亲吗?”
“是啊,所以你要叫她外婆,快叫。”
“外婆,外婆,宝宝爱泥,外婆等泥好了,窝萌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把爹跟娘也叫过来,我们一起放。”
出乎众人意外的是,段思寒一把扑到帝师的怀里,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比当时认了顾轻寒还要高兴。
“外婆,为什么窝爹泥儿子,都没跟窝说过泥呢,要是窝知道外婆在这里,窝早就来找外婆了。”
“好好好,我的乖孙,外婆很开心,非常开心,咳咳……噗……”
帝师一口血喷了出来,差点喷到段思寒身上,好在,她临时一个转身。
段鸿羽身子一动,想去扶住她,楚逸等人速度比他还快,拉开段思寒,又喂了一颗药给她吃。
段思寒吓傻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外婆就吐血了,好半晌,小脸一跨,拉了拉顾轻寒的衣服,“娘,外婆怎么了?外婆是不是快死了,泥可不可以让外婆别死。”
顾轻寒蹲身,抱住他,“生死病死,人之常情,你来看外婆,外婆很开心了。”
“可是窝舍不得外婆,呜呜……”
“你们全部都退下,我……我想跟她单独说几句话。”帝师脸上气色越来越差,也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连说一句话都特别吃力。
大林大黑以及众人,看了一眼段鸿羽等人,捂着泪水,全部退出屋子,把门关上。
刚刚还热闹的屋子里,只在帝师,段思寒,顾轻寒,以及楚逸兄弟二人。
帝师撑着身子,就想盘膝跪下,奈何身子动弹不了,“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咳咳……”
顾轻寒上前一步,扶起她,“帝师不必多礼,我如今已经不是流国的女皇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陛下……”帝师颤抖的拉着她的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陛下。
“你怎么认出我的?”顾轻寒扶好她。
“陛下如果真的去了,逸儿便不可能认我,羽儿,更不可能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听我说话。”
“你这个老奸巨滑的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你。”顾轻寒笑了笑,想捶一捶帝师的肩膀,看到她那么虚弱,把拳头收了回来,抱歉的道,“对不起,我没有照顾他们。”
“不关陛下的事,陛下能够回来,草民,很开心了,陛下回来,流国就有救了,我的儿子,也可以幸福了。”帝师说的话越来越小声,眼神也没刚刚的明亮,拉着顾轻寒的手,一直在颤抖。
“陛……陛下,草民能不能求您一件……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答应你。”顾轻寒坚定。
“我的两个儿子,我最放心不下他们,我这辈子愧对他们……陛下对不对代我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再……再受苦了……”
“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做到的,他们是我的夫,我的男人。”顾轻寒的心在滴血,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好……好……咳咳……”帝师身子渐渐无力,握着顾轻寒的手慢慢松开,段思寒第一个跑过去,握着帝师的手,大哭着,“外婆,外婆,泥别死,宝宝不要泥死,宝宝会乖乖的,外婆……呜呜……外婆……”
“娘……娘你撑着,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孝敬您呢。”楚逸也急了,跪在她的床前,握着她越来越冰冷的手,心里也跟着越来越冷。
“娘对……对不起……你……你们……”帝师握紧段思寒跟楚逸的手,仿佛费尽全身的力气,泪水模糊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段鸿羽,眼里的自责,让段鸿羽再也无法无动于衷,奔上前去,脚步一软,“啪”的一声音跪下,“娘……”
一声娘,饱含着无尽的感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原谅他最恨的母亲。
帝师终于松开一口气,虽然流着泪水,却笑得开心,活了一辈子,从未如此开心过。她的儿子,都原谅她了,她也看到她的孙子了,陛下又回来了,她终于可以放心的去了。
去找他们的父亲,去找路老弟……
“啪……”
帝师一句话都没来及说出来,就与世长离,留下楚逸,段鸿羽以及段思寒哭得撕心裂肺。
顾轻寒抱楚逸跟段鸿羽,无声的安慰着他们。
门外的众人听到里面的声音后,推开房门,看到帝师去了,全部跪下,痛声大哭。段怀羽更因为受了刺激,腹部大疼,当场临盆,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儿。
三天后。
顾轻寒等人跟帝师的儿女一行人分开。因为他们还有要办,而段怀楚等人,则要把帝师的遗体运到帝都城郊,与楚逸跟段鸿羽的父亲合葬在一起,这是帝师生前的要求,也是她最大的愿望。
段怀羽跟大黑没有回去,因为段怀羽刚刚生了一个女儿,身子不适,无法前往。
顾轻寒等人,在他们居住的茅屋里,替帝帝守陵三日,也算是尽了一些孝道。
楚逸跟段鸿羽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一整天闷闷不乐的。顾轻寒知道,帝师给他们的伤痛,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过去的,只能靠着时间慢慢冲淡。
段思寒也是一天到晚,哭着吵着要外婆,红着眼睛,一直哭泣,连给他东西玩耍,他都不要,直接扔了。
无奈之下,顾轻寒只能抱着他,坐在屋外,看着天上的星星,跟他讲着一个老掉牙的传说。说着外婆死后,变成星星,就是他现在看到的最亮的那一颗,外婆在天上看着呢,要是看到他哭,会笑话他,也会担心他的。段思寒才似懂非懂的相信,擦了擦眼泪,直言要开心,让外婆不再担心。
顾轻寒笑了笑,抱着他,久久无言,借着星星,想到另一个世界的夜清墨,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清歌跟冰翊,他们又哪去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在茅屋住了三天,顾轻寒等人就坐着马车离开小镇,往姑苏城方向而去,路经淮水,因为赶了一天的路,顾轻寒找了一家酒家停下,吃饭住宿。却在淮水,意外碰到清歌。
说到能认识清歌还得多谢段思寒。
这孩子,趁着段鸿羽带她去逛街的时候,溜了出去,想自己一个人回帝都找外婆。段鸿羽就买了一个东西,没想到儿子竟然不见了,哭着喊着跑回客栈,大声责怪下人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顾轻寒看向暗卫,暗卫却说,小主子不肯她们跟着他,再跟着便军法处置。她们躲在暗处继续跟,段主子,却大声训斥她们,声声指责,她们不听他儿子的话,还要再不听话,就让她们收拾东西滚蛋,她们才没跟的,本来想回来通报声。没想到,还没回到客栈,小主子就没了。
顾轻寒无言以对。这能怪谁,要怪也只能怪段鸿羽笨,连一个孩子的当都上了。不过她也没有心思,去追究责任,孩子丢了,段鸿羽比任何人都着急,只能命下人们,全力搜索。又命暗卫去调动流国安排在淮水的人马,秘密调查,万万不可走露风声,毕竟这里还是琴国的地盘。
而他们自己,也兵分几路,前去寻找。顾轻寒带着段鸿羽,楚逸则留在客栈等待消息。
一路上,走街串巷,到处询问,每问一个人,都没人看过他,急得段鸿羽都快哭泣起来。
“轻寒,要是宝宝没了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万一出了什么事,万一还碰到坏人,那怎么办?”
段鸿羽真的急了,眼眶一红,分外自责,早知道他就不买东西了。
“你也别太急了,我曾经在无双城看到他,这孩子鬼灵精怪得紧,一般人想要坑他,也没那么容易,除非……”
“除非什么?”段鸿羽紧张的拉住顾轻寒的衣服。
“除非碰到琴国的人。”顾轻寒把最坏的后果说出来。上次琴国的人,见过他,要是被认出来,那就不妙了。
“琴国?卫青阳那么恨你,他要是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何况,我以前经常陷害卫青阳,没少害他受罚,他对我一直有成见,只是他性子沉闷,把仇恨都藏在心里,没说出来罢了,你说,要是宝宝在他手中,他会不会把我之前害他的,都加诛在宝宝身上。”
“你想太多了。虽然我也不喜欢卫青阳,不过卫青阳不是那种把怒气撒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身上。”
“怎么不是?当初蓝族,有千千万万的人死在他的手上,里面多的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无辜百姓,他不也照杀了?”
顾轻寒噎住。
当初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那个时候他被仇恨蒙蔽了,才会下此重手。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不会才对。不然他完全可以屠杀百姓。
“你快去派军队,派大批的军队,我们一定要找到宝宝,要是宝宝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了。”段鸿羽哭泣。
“不可能派军队的,这里是琴国,军队来这里,只是送死。”
“我不管,反正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到我儿子,要是我儿子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顾轻寒在顾四望,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么找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忽然想到什么,顾轻寒看着帝都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走,我们回帝都。”
“儿子都没找到,回帝都做什么?我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
“思寒说,他要去找外婆,帝师葬在哪里?她可是葬在帝都,思寒要去找她,肯定是往帝都的方向走了,我们沿着帝都的方向,就可以找到他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我们快走。”段鸿羽一拍大手,兴奋的大叫一声,拉着顾轻寒往左边赶去。顾轻寒架住他的身子。
“急什么,你儿子比你聪明多了,才不像你这么浆糊,他不可能往官道走的,因为我们去姑苏城,走的就是官道,加上官道盘查得厉害,他一个小孩,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行踪。”
“那他往哪走?”
“那还用说,肯定是小道啦。”顾轻寒嘴角一抽,什么脑子,连个五岁小孩都不如。
“小道,小道不是很多山贼吗?万一碰到山贼,那怎么办? ”
“你家儿子很聪明,一般人坑不到他的,你就放心吧,走了,他应该走得不远,我们走快点,指不定还能追得上他。”顾轻寒拉着段鸿羽快步而去。
绕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就出了城,出了城后,往小道而去,果然,在一条偏僻的山路旁,看到段思寒跟着一个青衣男子,正拿着叉子抓鱼,玩得不亦乐乎,裤腿高高卷起,时不时的发现开心的大笑声。
“那里,那里,快快快,快扎啊,哎呀,又跑了,你怎么那么笨,连条鱼都扎不住。”段思寒大吼,仿佛还能听得到他一拍大腿,抱憾的道。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一条都扎不到。” 旁边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声音低沉,却带着好听的磁性,手上的木叉,往下一扎,还是没有扎到鱼。
“窝才五岁,泥多少岁了,能比吗?窝要是像泥这个年纪,肯定能扎得到。”
“是宝宝,是我们的儿子,轻寒,你快看,那是我们的儿子。”段鸿羽激动的扯了扯顾轻寒的衣服,迈起双腿,冲得段思寒,扬着手,大声喊道,“儿子,儿子,爹爹在这里,儿子……”
顾轻寒一直看着段思寒旁边的青衣俊美男子。
那个人,不是清歌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没错,是清歌,他就是清歌。没想到清歌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轻寒大喜,也跟着冲过去,大喊道,“清歌。”
清歌手里的木叉,碰的一声,掉在水里,身子僵硬起来。轻寒,是轻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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