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越东征之时便将陇都军政大权分别交于马玩与程立,由他二人执掌凉国七千里土地。
因此,马玩对贵霜帝国使节的威胁等同于凉国对贵霜的威胁。
轻飘飘一句威胁,再度将凉国推到了对外作战的情况之下,但凉国众将谁都没有胆怯或是担心,即便在如今演武天下的情况,仍旧没人质疑马玩的决定。
马玩的威望,太盛了。十一年降服西域二十七国,将凉国版图推至天下至西,重开西域商路……论及对西域的了解,他马玩是当之无愧的凉国第一人。
“叔父,真要跟贵霜开战?”马擎在上首坐不住了,先前初次决断的快感早已被心中战争来临前的紧张吞没。本以为马玩只是吓唬吓唬那贵霜使节,像这种西域使臣通常哪怕是小国也不能轻易杀戮的,何况听先前那贵霜使节口中狂言,‘民五百万户,胜兵二十万’那是不亚于凉国全境的伟大国度,又如何在凉国即将在北方展开大战之前在远西之地再招惹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马擎连忙起身对马玩拱手说道:“叔父,此战不可开,使者不可斩啊!”
程立的脸上带着犹豫,他心底也觉不妥,但自认没有马玩了解西域的情况,因此只是默不作声。
这个时候,若马玩执意起兵,恐怕全凉国能劝住他的只有远在冀州的凉王与眼下这位凉国世子殿下了。
马玩尽管盛怒非常,对马擎还是有无比的亲切与爱护的,当即挥手命士卒将贵霜使节带下,关进了门扉这才坐下出了口气对马擎说道:“擎儿,西域的情况错综复杂,稍安勿躁,马某这便于诸位说明情况,到时是斩是和,再做决定。”
说话间,马玩便已经传令亲随回府取西域地形图一份,马玩便于堂中向众人介绍西域情况,“西域臣服我大凉的二十七国,想必诸位都有所了解。而贵霜不属此二十七国之中,因其地势与二十七国存在天险高山,兵马难越,马某因而止步当年的征途。”
凉州之南有青藏高原,高山之上人口稀少,多数名为青海羌,至今尚未归于大汉或是凉国,仅仅是偶然下山互相通商而已。
“贵霜曾由名大月氏,曾统治着我等如今脚下踩踏的土地,那是先秦时期的事情了,那时他们实力强劲,为北方霸主匈奴人的劲敌。后为匈奴所败,先汉时孝武皇帝命张骞出使西域,便是为了寻找逃离西北的大月氏人结盟,共抗匈奴。当时的大月氏分休密、双靡、贵霜、胖顿、都密五部侯。”马玩坐在堂中用缓慢的语速对众人讲述着贵霜曾经的历史,有辉煌、有落寞,“大月氏人为匈奴所败,逃至西域之西,击溃大夏国,于大夏国故地上生存,发展。”
十一年的征途,马玩有半生时光都在与西域诸国打交道,对于这些国家的历史如数家珍,张口便来。
“后大月氏五部中贵霜独大,逐步征服各部,建立起如今的贵霜帝国。全盛时期,据往来商贾之言,贵霜很可能要比大汉还要强盛几分。”正说着,随从奔马将西域地形图送至府邸,马玩在众人面前铺开。这副西域地形图是马玩在西域时亲笔所做,用的是马越曾使用过的作图方法,标注山川高远、河流深浅,其中城郭国度,栩栩如生。
“有盛有衰,便是天运有常。正如我大汉历经天灾**以致诸侯纷争一般。”实际上马玩已经有很久没有称过‘我大汉’三个字了,自凉国立国以来,他们这些马越昔日的部众便身体力行地在改变大汉对凉州这片土地上的影响,时时刻刻以凉国人自居。但今日此情此景,曾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的他们又怎能为之相弃?“贵霜帝国经历三百年鼎盛之后,在马某前往西域之前便已显现衰相,先是臣服于贵霜的西域诸国纷纷自立,而后臣服于我大凉,至更西之地些许小国也纷纷自立,衰败迹象已显。”
“而如今,贵霜以西有国安息,衰败的安息带来了强大的叛军,名为萨桑的叛军正在扩张,侵吞东西国土,也一样将战火烧到了贵霜的头上。”马玩说着狡黠一笑,指着地图上处于西域之西南方向的辽阔版图说道:“曾经强大的贵霜正面临着四分五裂的危险,这便是我们凉国的机会!贵霜的确有五百万户百姓,也确实有胜兵二十万甚至更多。”
“但他们没办法全部推至北面战场与我们的兵力对抗,这个时候贵霜不会傻到在外部得罪一个像我们凉国一样的敌人。”马玩正笑着,突然被程立打断说道:“但我们凉国情况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是我们为攻,贵霜为守势罢了。那我们得罪贵霜这样一个有民五百万户的国家,除了呈一时之快还有什么好处?”
的确,一个衰落的国度,即便如今腹背受敌也不可忽视它曾经强盛过。就像大汉,经历近二十年的混乱之后还不是一样从旧的躯体上长出依旧强悍的凉国,甚至在强兵壮马的科技上还要强过曾经的大汉几分。
“程老爷子别急,听某慢慢说。某在西域时曾与贵霜的边军打过几场不大的战役,那边边境打不起大的战斗,都是因为这座大雪山!”马玩指着喜马拉雅山脉说道:“昆仑六千里,这座山比昆仑更盛,横绝在大贵霜与我大凉边境之中,有这两座大雪山相隔,便决定了无论是凉国大军还是贵霜大军都难以再不被伏击的情况下通过。因此我们不必太过担心。”
“另一方面便关于程老爷子问马某,我们能得到什么,得到民心!”马玩抬手指天定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道:“马某所言欲与贵霜开战,原因是什么,原因不是他贵霜使臣打伤了姜氏遗孤儿郎,而是因为他擅杀我大凉子民,死的是谁?是姜郎君城外庄子上的一名奴仆庄客。这便体现了无论什么身份,但凡是我大凉子民便能受到保护,或许在国境之内有豪族,有贵戚。但无论是贵戚还是黔首,对异国人而言,皆是天朝上民!”
“陈汤公有云,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怎么,只有大汉强吗?我大凉……难道就不强?”马玩哈哈笑着张开手臂,瞪大了眼睛没正形地挨个儿对众人看去,尤其看到马擎时还挑挑眉毛,那模样简直和远征西域之前的马玩一个德行。曾经便如那浮云浪子一般游荡天涯,如今气势更盛,竟将大国博弈当作巷间搏戏一般对马擎挤眉弄眼地说道:“擎儿要记住,国与国之间,若我弱小,便要与人讲道理,以理服人。若我强大……当然也要讲理。”
马擎纳闷儿了,讲道理?你这算讲哪门子道理?不禁问道:“叔父,这只是讲道理……为何还要命西域大都护苏则陈兵贵霜边境?你方才也说了贵霜边境那座雪山比昆仑山更盛,何必再令军士受这般痛苦?”
“对,这便是讲道理的方式也要随着实力而变得不同,先出兵,再讲理。”马玩立在地图上转着圈子伸手说道:“出兵意义有二,一则使国民知晓,凡我凉国之民,便是枉死异国之手一人一命,我凉国也要与敌据争到底!让百姓因是我大凉子民而自豪,不单单是民心,这也会影响到军心,使军士出征有更多的骄傲,不畏前敌!二来嘛,令西域诸国羡慕与畏惧,凉王殿下前番不是说过我凉国之强在于兵势,而我凉国之弱在于少民少地吗?我便琢磨着,要让凉国百姓多,抢夺的方式还是来得太慢,要让人心所向,自然强盛!”
“试问,若西域诸国无论吏民皆羡慕凉国百姓,西域的国度还是太多了,尽管臣服却也仅仅是因为我凉国强大罢了。因此要削弱他们,便要令其百姓弃故国而奔凉,那是何样光景难道诸君不想看到吗?”马玩笑着抬手骄傲地说道:“别着急,待马某回还,定令诸公亲眼所言,西域吏民皆奔陇都而来,争相奔赴!”
“因此!”说着,马玩一屁股萁坐在西域地形图上,手掌猛地拍在贵霜帝国广袤的地域上,抬头对众人说道:“因我凉国百姓为贵霜使臣所杀,尊凉王殿下之令,马某将再征西域,征到贵霜服软,令其遣王族为质,年年上贡……征至其国王亲笔为那枉死之凉国百姓写就歉书,奉上百金之礼。”
说着,马玩对程立稽首说道:“程公,这事情要如何传遍凉国,甚至传便西域乃至中原,便拜托您老人家麾下的劈柴院了,知道的人越多,马某的远征便对凉国越有利!”
“唉……”程立叹了口气,这个多事之秋马玩还要再兴大军,有些令他老人家措手不及,但马玩的理由非常充分让他无处反驳,只得问道:“那马将军打算如何知会凉王,所需动员兵马、消耗钱粮,当如何禀报?”
马玩起身,随从收拾了地形图,沉吟片刻说道:“征西将军马玩,因凉国子民为贵霜使臣所害,故起亲军五百远征西域,最迟二年回还,望凉王陛下勿要挂念。”
亲兵五百,远征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