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玩回来了,带着成车装运的西域珍宝,好似上贡一般为马越摆了满满一座王府院子。
珍奇异宝,西域异兽,矿石兵甲。
只不过,马越对于那些东西没有很在乎,他只是对马玩的回还而感到欣喜。
十一年,马玩回来都带着四个能跑能跳的小崽子了。
“兄长,一路征西,太久了。”马玩回到陇都的第二日夜,马越在王庭亲自招待马玩,拍手之间早有侍从捧着官印爵印上前,“镇西将军,平远侯,如何?”
实际上马玩对官爵什么的已经对他无法产生什么诱惑了,只是为了照顾马越的情绪,马玩还是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将官印配在身上……他在西域挂二十七国将印,四千里之地听他号令,官职名望这些东西对他都已经是虚无的东西了,不值一提。
“现在,你是关西二十八国将军统帅了。感觉如何?”马越笑了,关于马玩的一切他基本上都清清楚楚,自然也清楚凉国将印对马玩而言不算什么,“怎么样,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几年就该对益州用兵了,到时候我打算用你为帅。”
“啊?三郎,不,君上,在西域为将已是牵强,攻打益州以我为帅是万万不可的。”马玩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尽管这些年在西域苦头也都没少吃,但说到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西域的战争比起中原终究还是太简单了。“凉国那么多将领,总要给别人统帅的机会,在我看来攻打益州以关将军为帅便再好不过。”
马越摇了摇头,看着马玩笑了,他看过马玩的所有战报,或许在战略层面皆是由贾诩程立远程操控定下的大方针一一实现,但具体实行起来个中凶险又岂是盛名虚士所能代替的?西域二十七国甚至包括龟兹、乌孙、大宛那样的大国,并且与大月氏人建立的贵霜帝国有过交手,在他看来,那便是马玩实打实的战功。
“兄长,我不瞒你,实际上如今凉国没有表面上那么安定。”马越的表情严肃起来,叹了口气说道:“董仲颖年岁大了,近年来越来越不安于现状,已经进言数次想要跨过山脉进攻冀州,但都被我压了下来……恐怕如今的董卓没有当年的臣服,并州随时有可能从国内分裂出去。”
人的**是无限的,董卓渴望更大的权柄,更大的名气,更多的土地……留给那个不谙世事的小胖子。
“这……”马玩愣住了,一路回还他走遍了大半个凉国,看到的处处皆是安定富足,猛地听到并州可能会与凉国产生龌龊,让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董兄总不会想要在这个时候造反吧?并州是对手吗?”
“造反不至于,这些年多亏了仲兄一路扶持,否则我也走不到现在,若他想做这个凉王……”马越笑着摇头道:“我让给他便是,多大事情,无非是我去做并州牧罢了。瞧瞧并州被仲兄搞的那个样子,乌烟瘴气!”
董卓便是造反,造的也是大汉的反,总不至于造反造到凉国来……马越说并州乱,并州是真乱,十几年了还是曾经那副老样子。马越不好插手州中大事,并州便一直拖着,如今并州是苦了百万黔首,富了一干将帅。
“咱们在这儿说这些都不算,过些日子仲兄会自己过来,我打算跟他谈谈凉国的事情。”马越摆手,对此事感到分外无趣,同时内心里对董卓的不安也感到奚落,“仲兄年过半百的人了,还是这么闲不住,不说这些了,来喝酒吧。”
马越抬起酒樽,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刀。
尽管他内心里深感董卓对自己鼎力相助之恩,但他也清楚放人之心不可无,董卓在这个时候要带董钝回并州,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都不清楚。更何况,董卓混人脉可比自己厉害。他赏赐麾下是分内之事,董卓逢年过节并州的财宝良驹却是由兵马押送着送到凉国达官贵人府邸上他也都是知道的。
若是他们两个夺起权来,这凉国上下,谁支持自己谁支持董卓,还真是不好说清呢。
这个时候马玩的回还,对马越而言真的是极大的助力。至少,他手上又多了一把锋利的刀。
……
建安九年冬,董卓再度回到了凉国陇都。
与之一道的,还有一千飞熊军。尽数是产自鲜卑的高头大马,上好的精锻铠甲,打着并州牧董字大旗浩浩荡荡地开入陇都,驻扎在外城大营。
接见董卓,马越没有安排在宫廷,而是在陇都内城的深宅大院中召集了凉国的将军国相及一干家眷,搞了一次大宴会。
凉国人最好这口,大家伙地穿着棉衣围着篝火,哪怕是寒冬腊月里深宅高墙也能阻住风雪,其乐融融最叫人开心愉悦。
董卓可不是自己赴宴的,带着十五名侍妾,没人都带着提着东西的侍从,一进来董卓自顾自地寻马越谈天,身后的侍妾便找上各个将军、太守的妻儿,什么精锻的佩刀啦,华贵的配饰啊,接连不断地送了出去。
“仲兄这是做什么。”马越看着董卓的妻室正给马擎怀里塞金饼子,连忙问道:“你我亲若兄弟,何故如此啊。擎儿,快给假母送回去。”
董卓满不在乎,摆着胖手说道:“亲如兄弟凉王殿下在乎这些干嘛,不过是些许钱财,擎儿也长大了,总该要有些赏赐下人的钱了吧,来擎儿,到老叔这儿来。”
董卓跟马越坐在一块说话,这事儿对马擎和董钝而言那就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俩老爷们儿坐一起了。一个就会揍儿子,一个就会喝酒吃肉。当小子的从没想到过这俩凉国实际统治者身后有什么样的纠葛,马擎听到董卓的招呼屁颠颠儿的便跑了过去,让董卓一把揽在怀里。钢刺一般的胡子磨砂着马擎的脸,刺的他赶紧躲。
这个时代流行抱孙不抱儿,偏偏董卓和马越这俩人都不在乎这些,左右他俩的儿子也没爷爷去抱,都对自家孩子亲的很……只是马擎老惹祸,搞的马越见到他就不太爽,尽管心里的爱意没有丝毫减退,面上却总是一副冰霜模样。
但马擎是分外喜欢董卓的,从小生活在这么个环境里,这么些面向凶恶的叔叔大爷照看着他长大,让他最早学到的人生哲理便是不要以貌取人。
尽管这帮老叔一个比一个面目凶恶,可对他这大侄子好起来呀,那真是好得没边儿了。
“仲兄,并州如今也安定了,那些地方太守,也按凉国的规矩走吧,如何?”马越坐在一旁,他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董卓是如今并州的实际掌权者,也是实际得利者之一,未必愿意让并州的太守遵循凉国太守的规矩。如果连太守的职责都明文规定,那必然造成他们这些州牧与将领的实惠会少上很多……但马越必须要让他们接受,如果并州仍旧我行我素下去,他怕的不是并州穷困,而是在凉国治下的并州将只知董卓不知马越,日久生乱。
“对了,君上啊,咱们进攻冀州吧。”董卓抱着马擎亲昵地玩了一会儿,又从腰上扯下个金饰塞进马擎手里,这才拍拍他让他去一边儿玩去,抬头对马越说道:“我并州兵马已经督出三部驻扎在山间造寨,无论公孙瓒还是曹操,都挡不住咱们的兵马,开战吧!”
“仲兄,凉州即将对益州开战,并州独立作战冀州,胜算能有几成?”马越摇头问道:“而且并州各个太守的事情,兄长考虑的如何了?”
“要对益州开战了?益州穷乡僻壤,还有汉中那些个妖道,打益州不妥,还是打冀州吧,北方连成一片,直指幽州,谁能与我凉国为敌?”董卓蛮不在乎地一摆手,对马越说道:“太守那些事儿吧,为兄觉得不太合适,并州那地方特殊,还是别搞那些规定了吧,民心重要还是军心重要?只要将领的忠心在,兵马便不会少,军力便一样强,赋税虽然少一些,但打仗一样还是能赢啊!何况将领都喜欢这样的制度,有什么可改变的?”
马越摇了摇头,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快,两种不同的思想很难求同存异。董卓的想法跟他根本没有一点儿相同的地方,拿什么去改变?
“仲兄,不能这样啊……”马越皱眉看着董卓,“若仲兄的并州牧不尊号令,那恐怕我就只能换个并州牧守了,不如仲兄回凉州做个武都侯,如何。”
一句话,气氛便不同剑拔弩张起来。
董卓本来就不舒服,想打个冀州提了好几年,此次被拒……现在都他妈什么时代了,磨磨唧唧的。明白的公孙瓒、孙坚都已经划地为王争霸天下了,别人在打天下,凉国却在守国门,这是什么道理?
“笑话!我在并州做州牧好好的,要武都来做什么!”董卓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马越喝道:“你以为董某还是那个武都太守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董卓!老子发迹的时候你兄长还在彰山砍柴呢!要没有老子拱卫,当年你这个凉王能坐安稳了?我还没想夺你的王位,现在你就要把老子从并州挪开?”
一干将校急忙劝阻,连拖带拽地将董卓拉走……凉国,不好咯!